这件衣服……也太华丽了吧?
那是一件桃红色绣着牡丹的锦绣华裳,边缘考究得镶嵌着金丝边,透出雍容以及贵气。牡丹既娇又艳,寻常时候只觉太过高傲,如今眼前的这件华裳却不会显得过分金贵,自有一股风韵以及不可比拟得庄严美感。围脖是上等的狐狸皮裘,服帖地围在颈项,顿显可爱玲珑。
夏儿抚了抚狐狸皮裘,赞叹地说道,“主子,这衣服是王爷特意命人送来的,真是好看。”
“王爷命人送来的?”明珠愕然。
夏儿点点头,刚想开口,身后却响起一道深沉男声,“正是本王!”
“王爷万福!”夏儿急忙扶身问安。
明珠扭头望去,只见风战修穿一件双色的百蝶大红锦服,外面罩着一件青石色缎排褂子,腰间束着七彩丝攥花反复结成的流苏长穗,脚登青面丝绒的朝靴。许是这身华丽打扮的原因,整个人看上去多了几分温润。
惟有那一双鹰眸,藏匿的锐利隐隐迸现。
风战修直直地望着明珠,随口说道,“退下吧。”
“是!”夏儿应声退下。
夏儿走后,明珠呆愣愣地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中犹豫,始终不曾开口。风战修却上前一步,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着她,他的目光十分大胆,丝毫没有避讳,这就好象她没有穿衣服一样。
“你……你看什么看。”明珠直觉地脱口日出。
风战修却笑道,“今日的你,看上去格外漂亮。”他突然的赞美让明珠窒闷,小手揪紧了衣服抿唇不语。他又迈开脚步,慢慢悠悠地踱到她面前。不知怎么了,在他的注目之下,她竟然有些心悸,那独霸的男性气息传来,她的脸微微泛红。
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审视她,幽幽说道,“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这男人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这么毒辣!明珠愤然地瞪向他。
“喜欢吗。”风战修抬手,手指指尖触向她柔嫩的肌肤,轻轻刮了下。
他指尖似有灼热温度,传递于她,明珠瘪了瘪嘴,十分破坏气氛得来了句,“这衣服应该很贵吧,王爷真是大手笔啊。”
“呵呵。”风战修笑得舒心,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此反应。
“你笑什么笑!”明珠懊恼。
风战修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紧紧地握在掌中。他转过身,拉着她走出房去。明珠被他这么一拽,只得小步跟上。她甩着手,想要甩开他,可他握得用力,不容她逃脱。明珠望着他高大的背影,气恼问道,“王爷,你带我去哪儿!”
“赏花。”沉沉的男声从前方飘来,两个字说得闲情逸致。
赏、赏花?
王府东园。
风战修拽着明珠一路急走,明珠嚷嚷吵闹,他不理不踩。等到奔入东园,他这才停了脚步,转身与她面对面。而与她交握的那只手,却依旧没有松开。明珠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道,“你……做什么……你……带我来这里……”
“嘘!”风战修伸手点住了她的唇,沉声问道,“漂亮吗。”
他挺拔的身躯朝旁挪了个位置,明珠的眼前是一片粉色世界,只是眼底窜过一道道黄色,让她惊奇不已。梅树开得繁盛,这是最烂漫的时节,满树的粉色花瓣,香气随风飘散,沁人心脾。
梅树的树枝上,却挂满了黄色的纸条。
梅花的粉色,纸条的黄色,仿佛是这天地间仅有的两种颜色。
明珠望着黄纸条,喃喃说道,“你疯了吗?过年这么喜庆的日子,你竟然挂黄纸条?”
“怎么?你不觉得很漂亮吗。”风战修却问得随意自我。
明珠扭头侧目,眼底映入他痴然的俊容,“难道王爷不知道黄纸条是用来祭奠已经去世的人吗。”
“哦?本王只觉得很美。”风战修不以为然,既不吃惊也不诧异。他朝着那片梅树丛走去,阳光之下,高大的背影渲染起千种琉璃光泽。他的步伐轻盈,流苏长穗被风吹拂,在风中散乱起飞扬的姿态。
恍若天人,超越了世俗,无法用言语描绘。
明珠被好奇心驱使,又被这满园的黄纸条困惑,她忍不住开口问道,“王爷,你在祭奠谁。”
“你想知道?”风战修扭头瞥了她一眼。
明珠突然有种莫明惧意,却还是硬着头皮点头。
风战修笑得生动,转身走回至她面前。他微微弯腰,在她耳边说道,“本王在祭奠自己,其实本王早就死了。”
轰——
听到他这么说,明珠确实是吓了一跳。对于他,她一向是琢磨不透。此刻,她惶恐地望着他,仿佛像是在看一个怪物。明珠干涩地笑了两声,微扬的嘴角有些僵硬,讪讪地说道,“王爷,这个玩笑一点不好笑。”
风战修犀利捕捉到她眼底的惊惧,以及那份本能得排斥。他直起身子,漫不经心地道,“是啊!本王的玩笑确实不好笑。若不然,你说个笑话给本王听听。”
“我不会。”明珠立刻回绝,同时松了口气。
怎么还是觉得怪怪的?
“本王记得那日,你的笑话说得很好。”风战修单手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扯去她的狐狸皮裘,露出白皙的颈项。明珠只觉一阵寒冷,他却已经将头靠在她的肩头,大胆地吻着她细致的肌肤。
湿漉漉的舌头轻触向她,极其挑逗以及暧昧,那温热的感觉惹得明珠浑身轻颤。
她一慌,只想将他推开远离,“风战修!”
“没有笑话?那就说两个谜语让本王猜,不然的话,本王就在这里要了你。”他威胁的话语在耳畔响起,搂着她的大掌更是加重了力道。舌尖舔过方才吻过的肌肤,沉沉地吹了口气,吹得她不禁颤栗。
明珠脑中混沌,焦急地思索,嚷嚷道,“一个乌龟盖了个房子,猜一药名。”
“恩?”风战修想了半天,却想不出答案,“不知。”
“盖中盖啦!”
“盖中盖?那是什么?这个不算,再说!”
明珠一下子也不想不出其他,索性继续接着说,“那乌龟又盖了个房子,再猜一药名。”
“……”
“不知道啊?其实就是新盖中盖嘛!”明珠忍着笑意,一脸得意。
风战修察觉出她在窃笑,又道,“再说一个!”
“王爷耍赖,刚才明明只让我说两个。”明珠抓住他话里的把柄,一口咬定。
风战修眼底笑意更浓,灵活的舌又从口中探出,浅浅一舔,火热的吻沿着颈项吸出一个瑰红印记。明珠被他的举动搞得又疼又痒,偏又挣脱不开他,只好受不了地求饶道,“我说!我再说一个!王爷!别这样……”
“快说!”风战修的声音沉了几分,平息着紊乱的气息。
明珠提了一颗心,十分委屈且无奈地说道,“小乌龟发疯了,一气之下盖了三百多个房子,再猜一药名。”
风战修闷了半晌时间,依旧吐出那两个字,“不知。”
“巨能盖嘛,啊哈哈!”明珠乐得忘本,将此刻的危险处境甩到九宵云外去了。
她身上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扑向鼻间,风战修深深地嗅着,心中突然一动,竟然有了想要占有的欲望。他猛地伸手将她紧紧拥抱,闭上眼睛,一并敛去戾气,喃喃说道,“告诉本王,你到底是谁。”
明珠整个人僵硬,仿佛遭雷劈了一般。匆忙回神,喃喃道,“明珠,夜明珠。”
“大兴王朝的公主,弘帝的爱女。”风战修徐徐睁开眼,抱紧她的双手松了。
“我……我内急,我内急!”明珠猛地推开了他,转身拔腿就跑。
风战修凝望着她逃窜的瘦小身影,眸底促狭一抹精光,“东陵破的子孙……”
明珠是逃回银安殿的,深怕某个疯子在追上来寻她。而后从夏儿口中得知他似乎出府办事了,总算是松了口气。他竟然会问她究竟是谁,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吗?发现了自己不是真的夜明珠吗?她心里担忧紧张。
一直到了晚膳的时候,风战修才回了府。而后,就有丫鬟来请她去用膳。
用膳的地点在东园的轩苑。
明珠在夏儿与另两名丫鬟的陪同下,前往轩苑。当她再次来到东园的时候,却发现满园的梅树上,那些醒目的黄纸条早已不见了踪影。她有些诧异,轻声问道,“王爷命人将那些黄纸条摘了?”
“黄纸条?什么黄纸条?”丫鬟不解地反问。
明珠心里一沉,轻轻摇头,只笑不语。
簇拥于花丛中的楼阁,已经近在咫尺了。
轩苑之中,风战修独自一人悠闲地喝着小酒。竹帘被撩起,他停了手中的动作,抬头望向来人。瞧见她小心翼翼一脸防备的样子,没由来得有了趣味。
明珠一踏进这里,再次想到了顾若儿。有些气闷,却见他正朝她招手。她只好选了个最远离他的位置入座,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继续与他争执纠缠。只要回了都城,她就可以不用再忌惮他,还可以远离他。
“离本王这么远做什么?坐本王身边来!”风战修睨向桌对面的她,不悦地喝道。
明珠咬咬牙,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的位置坐下。
“今晚是除夕之夜,来,陪本王喝酒。”风战修兴致颇高,径自替她倒了一杯酒。
明珠蹙起眉头,望着面前的酒杯,“我不会喝酒。”
“那就更要喝了。”他似乎故意找茬,直接拿起酒杯凑到她的唇边,示意她喝,“怎么?没胆子?还是怕本王在这酒里下毒?将你给毒死?”
明珠负气地横了他一眼,“谁怕了!”她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喝尽。微微甘甜的酒水从喉咙一直流进腹中,倒也没什么异样,她将酒杯倒举,“喝完了。”
“那再来一杯。”风战修动作甚快,又将另一只酒杯拿到她面前。
“喝就喝。”明珠只觉这酒味道尚可,喝下去也不难受,于是她放了胆量,再次喝了下去。
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眼前开始恍惚起来……
“怎么没了?咦?在那儿呢!”只见面前有三只酒杯,明珠摇了摇头,迷糊地说道。目光扫向一边的酒壶,她“嘿嘿”地笑,颤颤地伸手去抓。
可是她的双手却被人一把握住,风战修沉声说道,“不要喝了。”
“为什么?我要喝。”明珠不依地嘟哝。
风战修站起身来,将她一把抱起,又再次坐回。她乖顺地倒在他的怀里,头脑昏昏沉沉,意识也开始不清了。只是那宽阔结实的胸膛,让明珠有了一瞬熟悉的感觉,就好象是东骁天一如既往的温柔拥抱。
“你……你是谁……”明珠眯起美眸,眼前的容颜儒雅温和,她痴痴地问道。
风战修勾勒起唇角,沉声道,“我是你爱的人,你说我是谁。”
“爱的人。”明珠念着他的话语,柔柔一笑,再次闭上了眼睛。她紧紧地依偎在他怀里,蜷缩成一团,寻求温暖,“我才不爱你,你那么坏。”
“我很坏吗。”风战修轻轻地拍着她,像在诱她入眠一样。
明珠蹙起眉头,有些委屈地说道,“我离开你那么久……你也没有想过我……连一封信……也没有寄给我……我走的那天……你……你也没有来替我送行……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来见我……我……”
风战修轻拍的手停了下,神情悠然,又开始拍抚。
“我……我不是你的妹妹……我不是……”明珠闷闷地说道,声音里透着些遗憾。
风战修眼底蹿起一抹决然冷凝,悠然的神情突得尽是凶狠。此刻的他若是让人瞧见,恐怕会吓得痉挛。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呵呵呵呵。”
他的笑声阴霾,笑得森然不已。
“嗒嗒嗒——”
数辆马车组成队伍,浩荡前行。
马车内,有人却还在睡。不过她显然睡得有些不适,马蹄声响在耳边惊扰,她终于惺忪地醒来。睁眼的瞬间,光明刺目,她揉了揉眼睛,瞧见了夏儿雀跃的小脸,她说,“主子,您醒了?快些梳洗下吧。”
明珠又是呆愣一会儿,她这才恢复了气劲。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内,她急忙开口问道,“夏儿,我们这是去哪儿?”
“主子,我们回都城啦!”夏儿很是开心,激动地说道。
都城?都城!明珠错愕,她没有想到风战修会走得那么急走得那么快,除夕刚过,大年初一清早就开始起程,前往都城。明珠伸手撩起马车车窗的帘子,望向窗外。只见远处,邑城的城池近在眼前,又仿佛远在天涯。
而这近一年的王府生活,同样好似一场梦。
她睁开眼,梦醒了。她该回去了。
夏儿取了水壶,倒了清水让她淑口,又是将壶中剩下的水置入盆中,挤了把脸巾,“主子!您就将就一下,等回了都城就好了。”
“我的夜明珠呢?夏儿?”明珠淑了口,拿着脸巾擦了擦小脸。突然手一僵,她急急地问道。
夏儿安抚道,“主子,在这儿呢!没丢!您别慌!”她转身从后边的锦盒中取出绣囊,又是双手递于明珠。
明珠接过绣囊,匆忙扯开了囊口。那颗璀璨的宝珠入了眼,她这才松了口气。先前一直不方便带在身上,之后又忘记带在身上,她真怕丢了这颗宝贝。握紧了宝珠,犹如感受到弘帝慈祥的父爱,她那位贵为皇帝的父亲。
“主子!您在王府里吃了那么多苦,王爷又这么对您,回去后,您打算怎么办?”夏儿攥着她的手,小声问道。
明珠蹙起眉头,前路漫漫,她却真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应该去上告父皇,狠狠治他的罪,或者,直接将他休了?干脆离婚算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眼不见为净。
“主子,您可不能心软啊,王爷如此三心二意,您一定要告诉皇上,让皇上给您做主……”
明珠望着夏儿担忧关切的小脸,心里有了决定。
大年初一开始起程,沿路经过数座城池,马车行了整整半月,这才抵达都城。马车内,明珠十分难受。旅途颠簸劳累,她的“晕车”症状一点也没有好转,依旧如去的时候一样。夏儿不时地拿清凉油替她抹抹,又是轻捏太阳穴缓减头疼。
突然,马车的车窗旁闪过一道黑影,众离恭敬的男声传来,“公主!再过一个时辰,即将入城。”
“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夏儿急忙双手合十,“终于要到了!”
明珠听见这声通传,原本平静的心无法再继续沉静。
她忍不住起身,将头探向窗外。只见众离骑马奔向前去,而马车最前端,依稀可见风战修傲然挺拔的背影。路途以来的半个月时间,他对待自己温柔有礼,照顾有加,似乎又戴上了那张伪装的面具,温柔里都带着虚情假意。
明珠静坐于马车内,小手捧着宝珠轻抚。
一个时辰之后。
前方已是都城城池,夏儿张头望了眼,欢呼道,“主子!到了到了!看见都城了!”
“到了?”明珠惊奇地问道,同样张头去望。
果然,瞧见了远处巍然神圣的城池。她终于回来了,她终于回到了这里。都城,她来了,皇宫,她来了。父皇,好久不见。还有东骁天,他是否还认得她……
队伍前方的风战修突然回眸,扭头的瞬间,深沉目光对上了明珠。
他不言不语,深深地注目了一眼,收回了视线。
明珠小手一颤,宝珠险些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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