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进屋的时候,李泰正在更衣,他摘下革带挂在衣架上,侧头看向门口,目光顿了顿,便又挪开,解下外衫,露出白里儿的中衣。
“回来了啊。”
遗玉早上一时冲动叫人捎了封肉麻兮兮的信笺给他,这会儿早就后悔了,总不能管他要回来,只好装作没有这回事的样子陪着笑脸同他打招呼,没听他应声,刚在卢老夫人院子里的高兴一下不见了踪影,就闷闷地低着头走到窗下盆架边拧了湿帕子给他,又倒了杯温水等在一边,待他擦了脸才递过去。
李泰喝了两口水,将杯子从嘴边挪开一些,问道,“晚膳吃什么。”
听他总算肯应声,还没来得及高兴,遗玉嘴角便先跨了下来,想想他这么问,就是在家吃饭的意思,那便肯定是不出门了,她突然就垂头丧气了。
两个人闹别扭,冷战是比吵架更让人郁闷,她都主动写信去求和,还特意为他打扮成这个样子,结果他看都不看她一眼不说,照旧是这么不冷不热的态度,她一个女人做到这份上,还想让她怎么着
“我不饿,你想吃什么自己吩咐去。”她动作粗鲁地将他手上的帕子抓过来,随便往盆架上一搭,腾腾几步走到软榻边侧躺下,枕着手臂,腿儿一蜷,闭上眼睛假寐,眼不见心不烦。
刚才还好好的,这一眨眼就闹上脾气了,李泰皱了下眉,放下杯子走过去,“你不舒服?”
遗玉自己生闷气,并没听出他话里并不明显又确实存在的关心,闷哼一声,翻身背对他。
“不舒服就该在屋里待着,出去乱跑什么。”李泰冷声道,弯下腰去摸她额头,还没挨着人,便被她一巴掌把手拍开。
“啪”
这听起来特别响亮的一声,让屋里本就不大好的气氛顿时冷下,遗玉自己也吓了一跳,她慌忙睁眼扭头,就看见李泰皱起的眉,知道他不高兴了,缩了缩脖子,害怕他翻脸,道歉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说出口却变了样子。
“我好着呢,不用你管”
李泰目光微沉,看了他一眼,便转身往外走,遗玉想着他这是真生气了,鼻子一酸,一骨碌从软榻上坐了起来,冲着他后背,气恼道:
“就算是那天我说错话好了,但你也不值当好几日不理人吧,你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我连面子都不要,写那种言辞露骨的信向你求和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我低头作揖向你赔不是?”
说着说着,见他头都不回,就冷丁丁地站在门口,她委屈大了,顺手就抓了靠背的软枕使劲儿丢了过去,没能砸中,就擦着他肩膀落在门框上,她红了眼睛,怒道:
“你走,你今晚要是出了这屋,我以后就同我娘一起睡,等回了长安我就搬回镇上去住”
“你敢。”李泰一下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寒光凛凛地望着她。
破罐子破摔就是遗玉现在这个样子,俩人成亲还没隔过这么大的气,李泰冷落她整整两日,一句话都不搭理她,这日子还过么
“我怎么不敢?”
遗玉一出溜竟然就在那两尺高的软榻上站了起来,歪着半边蓬松的发髻,乱着裙摆,瞪着一双焚着烟儿的桃花眼,居高临下,一伸白嫩嫩的手指隔着半个屋子横指向他,一副哭腔,却十分有骨气地说:
“你都不稀罕我了,看都懒得看我,我还在你跟前碍什么眼,我有那么不长眼色吗,你也不用急着走,我走”
说罢,吸了一下鼻子,就在李泰一下瞪圆的碧眼注视下,十分彪悍地从软榻上高高蹦了下来,小牛一样横冲冲地走了过来,路过身边时候,还不忘伸手去推挡在门口的他,这一下她是使了大力气的,可李泰偏就在这时候反应迟钝了片刻,可想而知,她这小个子小脑袋的去同他这人高马大的较劲,无异于拿一枚酸橘子去撞树,结果她是被反力害的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那屁股着地声不可谓不响——
“咚”
俩人一起傻眼,院子里偷听屋里动静的下人们一起缩了缩脖子。
“唔”
遗玉险跌了个四脚朝天,屁股几乎开花,疼都成了次要的,最关键是当着他面摔这一跤,叫她面子里子都丢没了,因为还保持着仰视他的姿势,很容易便见着他那张叫人又爱又恨的淡定脸上头一回出现了相当诡异的目光,万般羞辱袭来,嘴巴一张一合,便“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哭了出来,眼泪没挤掉两滴,声音却真不小。
李泰突然开始头疼,他喉头滚动一下,蹲下身去拉她手臂,欲扶她起来,稍稍放软了声音,“你再哭,外面可能听见。”
岂料这招今天不灵,又一巴掌拍开他手,遗玉拿手背遮着眼睛,呜呜咽咽道,“听见就听见吧,反正也没脸见人了。”
李泰怕她摔的厉害,不敢强拉她,便又伸出手,耐着性子问道,“崴着脚没?”
遗玉再一次把他手拍开,“你管呢,你不是要走么,呜呜,还站这儿做什么。”
李泰无奈,“我只穿着中衣,要往哪走?”是以为她不舒服,要让下人去叫李太医罢了。
怎奈遗玉这会儿听不进去半句话,“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我怎么管得着。”
这小东西耍气脾气来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瞧这样子也不像是崴了腿,李泰收起了好脸,干脆就夹着她腰摆,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不顾她拳打脚踢,回身走向床榻,嚎声停了,了刚坐下,脖子上就被咬了一口。
他任由她咬着不松口,李泰拍着她后背,十分平静地开口道:
“别急,等下让人找块骨头给你啃,咱们先谈一谈。”
啃什么骨头,她又不是狗遗玉忿忿,又在他皮肉上磨了磨牙,因为解气的很,就死活不松口。
大概因为是爱吃素,她牙齿生的并不锋利,咬人不觉得疼,却是像生了乳牙的小狗在撒娇,李泰不觉得难受,乐在其中,就并不勉强她撒嘴,搂着她道:
“那我说。你听。”
“哼。”前两天她巴巴往上赶他不搭理,非要逼她搓火才行,这是什么人啊
“卢俊的婚事我不希望你再多虑,”仿佛没察觉怀里的人身子僵着,他继续道,“卢俊不同你是女子,他身为男儿,牵连房卢两家血脉,又是我魏王妃亲兄,我这里姑且不论,倘若回京,父皇八成是会给他指婚,至于能否娶个喜欢的——得之他幸,失之他命,不是你能随便插手。”
咬在脖子上的牙齿明显放松一点,李泰想了想,还是将什么“儿女情长难成大器”的话咽了回去,又道:
“不过,你若当真怕他寻不到良配,回京后我会让人拟一份适婚的人选单子供你挑选人品,赶在父皇指婚前让他娶妻便可。”
“”听着他的话,听着他的让步,遗玉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再多的气也消了大半,松开嘴,额头抵在他肩窝上,屋里静下,她知道他在等她回话,可就是张不开嘴,要道谢还是道歉?哪样都够让她脸红的。
“我——” 憋了半晌,她才涩涩地开口,“我是想,我嫁了你以后过的很好,所以就想,让、让二哥也能找一个情投意合的人,就像咱们这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泰虽然只是“嗯”了一声,但那双明显变亮的眼睛却说明他此刻的好心情,情投意合,这词用的不错。
“我承认,二哥的婚事是我想的简单了,还有我刚才不该冲你发火,我道歉,”遗玉先是放软了姿态,但不等李泰接受歉意,便揪巴着他衣襟,闷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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