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直盯着三舅母的脸,也许是她的眼神太明亮,目光太锐利,三舅母不由大恼,只见她眉头一挑便欲发作。
就在这时,卢萦重新低下头来,她断然摇头道:“三舅母,此事不可行。”不等三舅母发火,卢萦已站了起来,抬着头看着三舅母清冷地说道:“父亲早有遗训,卢家的子孙可以穷可以苦,却断断不能为人上门之婿。何况,阿云日日耕读,如今功课大有进步,说不定哪一日便被举了孝廉……”
她刚说到这里,三舅母便是一阵尖利的冷笑声,“哟,哟哟!说你胖你还真喘起来了!什么玩意儿啊?居然说到了举孝廉了?阿萦,你不会真以为你那窝囊废父亲,真是什么大家之子吧?不会以为真有什么德高望重之人愿意举荐你那弟弟吧?”说到这里,三舅母尖着嗓子笑了起来,真是笑得前仰后俯!
不止是她,此时此刻,堂房中到处都是一阵笑声,房里房外的婢女仆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时代没有科举,读书人要上进,得通过一些名望很高的人举荐。卢氏只有二姐弟,一没有钱财二没有势力,哪有那个本事结识那些有名望的人?而且这两姐弟又没有什么父母族人,便是想通过显孝心而扬名,也没有个发挥的对象。
因此在众人看来,卢萦这话简直比笑话还要好笑。
三舅母笑得欢,卢萦的眼神却很是冷,不等她笑完,她陡然声音一提,认真而严肃地向三舅母叫道:“三舅母慎言!此乃我父临死时最后的心愿!舅母便是身为长辈,也没有这般哧笑他人长辈的道理!”
这是个“以孝为先”的天下,卢萦只有为了维护亡父的尊严,向舅母发火才是情理可原。
她是情理可原,可三舅母哪曾受过这等气?一直以来,卢萦在她面前都逆来顺受,不管是她,便是她家的下人,在卢萦这个破落户面前,都有一种优越感。而此刻,这个自己从来都看不起的人,居然敢这么严厉的训斥自己?
腾地一声,三舅母站了起来,她涨红着一张脸指着卢萦,尖声叫道:“你,你,你……”一连几个你,她却不知怎么指责卢萦的好。眼前这个向自己怒目而视的骚蹄子死死扣住了一个“孝”字,自己的理便是说到天边去也讲不过她!
越是这样,三舅母那股无名火便越是旺盛。她指着卢萦的手指颤抖着,直过了好一会她才尖锐地喝道:“滚!滚出去!从此后,你们姐弟俩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她喝到这里,心中一阵得意:对了,就是要这样,没有我这个靠山,我倒要看这个骚蹄子哪里有路走!等她走投无路跪到我面前来求时,我再好好羞辱她一番,出这口恶气!
她却没有想到,卢萦等的便是她这句话。她早在说出举孝廉时,便料到了她们会有这种反应,她更在等着这种反应!
因此,三舅母的声音一落,卢萦马上退后几步,她木着脸朝着三舅母一福后,朗声说道:“亡父虽逝,音容永在,孤儿孤女虽然不肖,却也断断不敢弱了先辈的志气!舅母大人的话阿萦不敢生受。如此,告辞了!”说罢,她衣袖一甩,转过身毫不犹豫便向外走去。
看到她远去的身影,三舅母的怒火不打一气来,她尖着嗓子大喝道:“好好好!你敢出这个门,那就永生永世不要来求我这个舅母!”三舅母的叫声尖利响亮,引得花园那一边的人也昂着头向里看来。
三舅母越是叫得厉害,急步而去的卢萦,那冷漠清丽的脸上的双眸,便越是明亮。骂得好啊,骂得太好了!她越是骂,关注此事的人便越多,关注的人越多,她与三舅母的对话便越是传得远。当众人知道她是为了维护亡父而被训斥时,只会对她敬重有加。如果有幸传到那些有名望的人的耳中,说不得便让某些同样出身贫困的大人物对自己姐弟起了怜惜之心,从而替弟弟开拓一条通天大道。
便是没有那么幸运,三舅母与自己的这通对话传出去,舆论站在自己这边后,三舅母便不敢也不能越过平府的其他长辈,随意收回自己与弟弟所住的那木房子了。只要有房子住,那自己与三舅母这一闹,便没什么损失了。损失不大,还收获了一定程度上的婚姻自主,怎么算,这一场闹剧都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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