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沉默后,也不知是谁哧笑了一句,“那又如何?那人也许今日看重她,说不定明日便又把她当成玩物了……不过一小小村姑,难道还真能与我等平起平坐,成了个人物不成?”
这声音不大,可众人还是听得清。疏疏落落的树叶,挡住了说话人的模样。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声音一落,四周的少年少女同时露出一抹笑容来。
这是心照不宣的笑容,很显然,在这些人心目中,都是这样认为的。
卢萦也知道,他们确实是这样认为的。要在这个世间受人尊重,从来不是这些或者,也许的看重。而是真真正正的地位,真真正正的一呼百诺。
所以,她一门心思只想把弟弟登上青云之路,只有那样,才是真正的改变彼此的命运。
因着那不知名的人一句话,一时之间,看向卢萦的目光由先前的惊讶,又恢复成了蔑视。这是一种视若无睹的蔑视,甚至隐隐有姑子在说:“怎么让这种乡巴佬踏入王府?”“离远一点,看了让我心烦。”
一句又一句,开始时还有所顾及,到了后面,已是肆无忌惮。
卢萦抬头。
在她的视野中,已看不到阿缇的身影。而另一侧,王尚和莫远等少年,已聚在一起谈诗论文起来。
而她所经行之处,无论姑子少年,还是婢仆佣从,都离得远远的,仿佛她的身上有什么疫疾。靠近了便会传染一样。
暗暗叹了一口气,卢萦想道:今天的事处理不好,自己和弟弟,也许永远都会成为一个笑话。
想到这里。她提步走向湖边。
湖边桃红柳绿。残花凋落。
卢萦走近后,湖风吹在她的脸上,身上,令得她的墨发向后披拂着。
信步走到一丛竹子旁,卢萦伸手扯散自己的姑子发髻,然后两下三下,把它扎了一个少年发式。
她的身上,着的是姑子衣袍,头发却是随便挽上的少年发式。要是摊在别人身上,定当不伦不类,可在卢萦身上。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种自在。
这样的卢萦,会让人无法想象她仅仅只是一个乡下姑子,会让人无法轻视于她。
把头发随意摆弄几下后,卢萦扯下一片竹叶,放在唇瓣间吹奏起来。
众少年姑子正聚在一起谈笑风生,陡然间,听到湖边角落处,飘来一阵悠扬的乐音。
这乐音很别致,清冽中透着飘逸。缠绵中透着几分洒脱,不似寻常丝竹,可乐音一出,却让人仿佛看到了长空万里,皓月无边。雪山千叠。这是一种他们平素从来没有听到过的大自在,以及。俯视苍生。
少年少女们府中乐师无数,有不少还是个中高手,可这一刻,他们还是听呆了去。
不为别的,只为了这种娴熟灵转的乐音中,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自在风流。
四下渐渐安静了。
于安静中,嘴里含着竹叶的卢萦,悠然走出,她显然桃花林中站了多时,墨发上,白玉般的脸颊上,嫣红的桃瓣点点相印。
她披散着长发,露出那雪白修长的颈项,她一边缓步而行,嘴里还吹着世间难得一见的乐音,那偶尔瞟过众人的眸光中,却由衷地透着一种漠然。
这是一种真正的漠然,仿佛,眼前这个亦雌亦雄的少女,从来便不觉得,他们高她一等!
这是一种真正的自信,仿佛于她的内心深处,她就觉得自己会拥有他们拥有的一切,甚至,还会凌驾于他们之上。
这是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仿佛这个出自乡村的小姑子,眼有山河,学富五车。
——此时长空真如雪!
竹叶清冽中,卢萦已施施然的从众中中一穿而过,转眼间,然后,她越过花园假山,走向了王府的侧门所在。
看着她一步步远离,王尚大步走到卢萦身后,他长长一揖,低声道:“阿萦可是要回去?我送你一程吧。”
竹音慢慢止息。
卢萦回过头来,她看着王尚,一双乌黑如宝石的眸子光芒闪动。慢条理斯地拿下那片竹叶,卢萦勾了勾唇,淡淡说道:“不必了。”
她朝着王尚,朝着众人团团一揖,清冽地说道:“卢氏阿萦打扰各位了,告辞。”
说罢,她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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