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阳不常笑,板起脸来尤为严肃,脱口而出的话却十分不正经,“她不收您还偷塞给我,回头被她知道了,我得被活活打死,那可堪比窦娥千古奇冤了!”
卓爷爷哼了一声,看向卓婉,稍稍露出个笑,脸上横斜的皱纹便挤挤闹闹,将老人那点迟暮昭告天下,“婉婉,小久刚刚高考完,你带他出来玩,姐弟俩不说吃的,住总要住好点的,安全点的,身上带着钱,我和奶奶都放心。你是女孩,平时爱逛街,看见喜欢的东西也可以买嘛!”
卓婉有些为难,“这么多现金,万一被我们弄丢了怎么办?”
“你去市区找个自动银行存起来嘛!”卓爷爷耸了下肩,挤眉弄眼开玩笑,“再说了,丢就丢呗,钱财乃身外之物,你和小久别丢就行。”
卓婉知道这是爸爸上趟留给爷爷奶奶的钱,她无论如何也不该拿,可卓爷爷不依不挠,一见她又要拒绝,脸上的笑垮塌一半,是真不高兴了。
“你不拿,我就不让你走,直接打电话叫你妈来接你们回家!”为了自证决心,卓爷爷各抓住卓婉卓阳一只手,身体力行地威胁他们。
卓婉他们此次出门,也是背着妈妈,算得上半个离家出走,自然不愿意一事无成地被逮回家,无可奈何下,卓婉只得接过钱,小心地收进自己斜跨在身前的包里。
卓爷爷这才恢复笑脸,“去吧,下次来可别这样仓促,多玩几天,爷爷还可以带你们出海。”
卓婉看着眼前精神矍铄的爷爷,想起他那位“抛妻弃子”的儿子,自己的爸爸,眼里酸楚,又怕被老人看出端倪,忙垂下头,轻声说:“爷爷,下回我们和爸爸妈妈一起来看你们。”
登船后,卓婉拉着卓阳去船头,果然瞧见卓爷爷还站在渡口,远远冲他们挥手。
船渐行渐远,海上的风却十年如一日,从未停歇。
直到再看不见卓爷爷孤单的身影,姐弟俩才一起返回船内。
路遥一直坐在座位上,见他们回来,感慨道:“天下的爷爷奶奶是不是都这样?慈祥、宠爱、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塞进你怀里时,还怕硌着你。”
“可能是因为隔代吧,养育的压力和理性没了,一股脑全转化为溺爱。”卓婉说,“别看爷爷奶奶这么疼我和小久,他们对我爸却少有好脾气。”
“为什么?”
“望子成龙吧。”卓婉说,“我爸是在我爷爷奶奶的高压教育下长大的,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吃喝拉撒睡,他的全部时间都被用来学习,我爷爷说资质越平庸就越要刻苦,因此在他工作前的全部人生里,除去尚活着的他自己,就只剩下那些死气沉沉的,永远读不完的书,和写不完的题目。”
“……那你爸自己的想法呢?”
“不知道,他是个极其沉默寡言的人,据说他一个要好的朋友都没有。”卓婉顿了一下,不知强调给谁听,“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因此被珍藏在抽屉里学生时代的那张旧照,就一定是特别的。
他们三人回到最初相遇的码头,乘车返回市区,又马不停蹄地去往火车站。在购票厅的自动售票机前,卓婉买好两张去尚文古镇的车票,就把钱递给路遥,让他自己买票。“你身份证还在不在?”
路遥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看上去比卓阳还简洁,“身份证和钱包我是分开放的,幸好身份证没丢。”
“那就好,否则咱们还得补办临时身份证明。”卓婉把售票机让出来,便和卓阳退到旁边,小声商量着怎么寻找曲蝶。
售票厅里人不多,路遥在自助机前犹豫片刻,悄悄瞥眼卓婉,嘴角一翘,也选择尚文为目的地,确认购票。
“我和你们一起去尚文。”路遥把买好的票展示出来,笑得颇为得意。
卓婉愕然,“你怎么也去尚文?”
路遥摇摇车票,漫不经心道:“反正我还不打算回家,钱的问题,等会儿你借我手机,我跟家里报备一声就能解决。”
“可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卓婉想起包里多出的一沓现金,决定再次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姐弟可没什么东西值得你图谋。”
卓阳立即打抱不平,“什么话?路遥是好人。”
卓婉撇撇嘴,心虚的不敢看路遥阳光灿烂的脸,“……坏人也会行善,好人也有误入歧途的时候。”
路遥丝毫不介怀,只兴致盎然地说:“你们放心,违法犯纪的事我保证不做!我本来就是漫无目的四处游逛,回家也不在我计划内。这样吧,这趟旅行,我们都不提彼此真正姓名,也不问任何相关信息,钱财更是各自看管绝不互借,你是玛丽,他是小久,我是路遥,你们去找爸爸,我去玩,就当路上有个伴,好不好?”
卓婉眯着眼上下打量路遥,“……你越这么说,我越看你心怀叵测。”
路遥立即冲卓阳使眼色。
卓阳一把揽住卓婉,顺手捂住她的眼睛,“那你别看了。你当我姐真是屈才,干脆穿越回去当个特务头子算了。路遥,走吧,让咱们一路策马奔腾潇潇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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