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卧室,我拉开书桌抽屉,里面有很多很多的小玩意,绝大部分是穆子谦买给我的,光是发夹,就有一二十个,各种形状各种颜色。穆子谦喜欢给我买发夹,就像他喜欢我把头发蓄长一样。他说,长发的穆子秋,是他心目中的洛神。
我曾经抓过他这句话的毛病,一口咬定他只爱我的某个形象而不是我本人,我撅嘴跺脚,极尽娇痴之能事,他连哄带骗,赌咒发誓,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我哄好。那时,这个家里,除了王妈和那只猫,绝大多是时间只有我们两个,所以,我们可以恣意妄为,如果王妈买菜去了,我们甚至会在客厅的沙发上激吻,没谁干扰我们,在这浓情蜜意的感情世界里,我们只在乎彼此。
如今,这个感情世界,却在一个不堪的真相面前,轰然倒塌,那个穆子谦,那个眼睛非常漂亮,笑容无数次出现在我梦里的男人,他已经换了个角色。在以后漫长的时光里,我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只能远远的看着,无法靠近,永远也无法靠近!
我把发夹放回原位,又把这个房间里每一样有故事的东西细细抚摸一遍。这个水晶球,是穆子谦买给我的,我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就是因为它;这个长颈鹿,是穆子谦买给我的,在家的每个晚上,我都抱着它入眠;这把梳子,也是穆子谦买给我的,有一次看到一首词,里面有一句“画眉深浅入时无”,我很喜欢这意境,撒娇地要穆子谦以后天天给我画眉,他说我天生丽质,根本无需粉黛,他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天为我梳一头青丝……
每天?多么美好的愿望,只是,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
我在房间里一点一点的想着那些过往,不知不觉夜已深了,我却还了无睡意,我在等一个人,我知道,他今晚一定会过来。
窗外北风呼呼的吹着,可我却在这呼啸声里,听到几不可闻的脚步声,我摁灭了灯,猫一样走到门口,无声的开了门。
一个黑影闪身进来,一把抱住了我,抱得那么用力,以至于我不仅能感觉到他的心跳,还能感觉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栗。
“子秋。”他伏在我耳边,问,“你对我为什么越来越冷漠?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我冷落了你?”
没有回答。
“你生气了,是吗?可是,子秋,我的确分身乏术,爸爸知道我们的事了,他明确表态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态度很坚决。他天天回家,看得很紧,而且给我安排没完没了的工作,我根本抽不出任何时间找你,哪怕打个电话。我不想和爸爸闹僵,我觉得反正你还小,我不如先把工作上的事做好,做出成绩,让爸爸满意,他或许就不会那么强烈的反对了。子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要在一起,可能要和家里做漫长而曲折的斗争,爸爸那关要通过,估计很难很难。”
“子谦,我……”我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穆子谦,你知不知道?此时我们想的,是完全相反的两件事。
“子秋,相信我,爸爸那边的工作,我会做通的。你现在只要专心学习,其它什么也不要想,那些围在你身边的男孩子,你也不要搭理他们,好不好?只有这样,我才能全心全意对待工作,我才能获得爸爸的赏识。只有我在工作上独挡一面了,我说的话才会被重视,爸爸才有可能不那么强烈的反对。”
“子秋,你对我没信心吗?”
“子秋,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
黑暗里,我能感觉出穆子谦的心焦,但是,除了沉默,我不知道我还能说什么。我要说的话一旦出口,势必就要脱离这个怀抱,可此时的我,还想在这份温暖里呆久一点。
穆子谦语言上得不到回应,便用行动来表示。黑暗里,他喷着热气的唇朝我唇上凑了上来,我身子一僵,本能的要拒绝。可是,心里有个小人儿告诉我:穆子秋,你为什么要拒绝,过了今晚,你和他,将连路人都不如,你又何必拒绝。
我在这个小人儿的啜使下,头脑一热,竟主动仰起了头,和穆子谦的唇舌纠缠到一起。我们这样做,会不会被雷劈?如果会的话,也应该只劈我一个人吧,因为他不知情。我宁愿在一个雷电交加的晚上,让轰轰的雷声来惩罚我此时的罪恶,我宁愿用一具焦黑的躯体,来结束这心灵上的凌迟。
我不知道和穆子谦吻了多久,我用指甲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避免心里那个魔鬼探出头来。今天的报应,早在多年前就埋下了伏笔,十四岁的那次偷窥,已经揭开了痛苦的序幕,我原以为那是我迈不过去的坎,谁知道,我压根不需要迈过去,我只要在原地呆着,承受更大的痛苦,而且不能和任何人诉说!
我掐得太用力,有黏黏的东西糊上掌心。黑暗里,人的嗅觉是不是格外敏锐,空气里的血腥味儿,让穆子谦停止了激吻。
“怎么了?”哪怕没有光,我也能看到他眼里的爱。因为这双眼睛,从此以后要住到我心里。
没有回答。
但是,那血腥味,却似乎更浓了。穆子谦捉起我垂在身侧的手,猝不及防的力道压着伤口,痛得我倒吸一口冷气。
穆子谦一把摁亮壁灯,乳黄的光线倾泻出来,照着掌心红艳艳的液体,有种凄凉的美。
是诀别前的凄凉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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