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吃食,幽花小山,绿瓜棋簟,倒也是一首好诗,只不过朱门要改为柴扉,或者更贴切。”华练斟了一壶酒,递给陈辉卿一杯。
关于初遇华练的那段日子,每个细节陈辉卿都记得很清楚,清楚得像是看了太多次的电影,台词桥段了然于胸,然而这次小酌,却是没有的。
如此一说,这次小酌,必定有深意。
陈辉卿垂头,将一盏玉兰天泄倒入嘴里,那股浅淡清冽的味道如玉兰花一般在嘴里弥散开来,远远地不知哪里的山居人家,有少年郎的声音在唱一曲《清平乐》,唱的是——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诗词一道,陈辉卿并无偏爱,只是到底是时间之神,很多东西便是不懂,也能了然于兄。这会儿听了这首词,竟然难得听懂,触动几分痴情。可不是春半不告而别么,惹了一场乱糟糟的历经,不知道那人在什么地方,只能一求线索在梦中。
“原来词可达意,诗能抒情,是这个意思。”陈辉卿自言自语。
那华练分明是记忆之中的投影,是那个时候的华练,时间线是顺序,还未得到清平馆这间任意门一样的蜗居,所以尚且有着明代仕女贵家风格,虽然词锋犀利,眉目风流,但还是古香古色的风流,远远不及后来今昭那个时候的奔放。
竹簟白英,素锦兰花,云鬓玉钗,持盏分茶,那画面很美,只是知道后来的神明的展开的人们,看着有点醉。
“到底这梦的意义在哪里?”今昭问,“春水楼主完全沦为保镖了么?”
“想来雀舌刚被我们揍翻,而且这又是东君的梦境,不会来捣乱的。”老元捏了捏手里的玉兰花瓣,递给卫玠,“老卫你看看,这花瓣有点意思。”
花瓣一入手,感觉不到任何实质,即便这是梦境,因为梦里不知身是客,梦中存在的东西,也不会完全如幻觉一般,除非这些花瓣真的是幻觉,若是幻觉,那就属于潜意识的深层反应,另一种高端的问题。
卫玠将花瓣递给云风起,云风起捻了捻那花瓣:“这些花瓣不属于这个梦境,也就是并不属于陈大人的潜意识,是外来物,也是幻觉。”
“是别人的潜意识的幻觉么?”老元眼睛一亮。
卫玠眉头微缓:“我倒是猜出几分意思了。”
清风徐来,那锦衣鱼服的官差远远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生,一张猩红疤痕斜切了他的脸孔,帽檐下露出的头发,竟然是银雪之色。
老元看着那官差,想了片刻:“这个人我觉得很眼熟……”片刻之后,他的宝石眼一瞪,流泻出刺目的熠熠光华,“啊!想起来了!是弘治皇帝的乌衣卫首领七杀!”
乌衣卫又是什么鬼?
今昭瞧着那官差,又看了看正与华练一同喝酒的陈辉卿,叹了一口气,这应该是当年一段往事吧。
关于华练与陈辉卿两人的纠葛,之前同样也是梦中,她作为梦境的旁观者,窥得一些线索,以她的眼光来概括,便是风流贵女在山间僧庐遇见了单纯清秀鲜肉和尚,将和尚吃干抹净拍屁股走人——如果女儿国国王是个渣攻,那么这个剧情就是女儿国国王和唐三藏的故事的明朝版本。
嗯,这会儿梦里的剧情已经进行到和尚被女王拖着去看国宝了,如果没有什么蝎子精出来搅局,后面的桥段他们可以直接闭眼了。
天在下雨,雨打茅檐,闲坐僧庐下,若是忽略僧庐里那俩人在干啥,简直就是一副春雨闲愁画。
双胞胎春水楼主门神一样一个坐在一边儿,手里忙活着编草鞋接环花,一副十分适应的轻松自如,卫玠瞧那模样已然入定,老元也打起瞌睡来,今昭只有向蔓蓝搭话:“话说,华练姐是什么时候入山门的?”
蔓蓝歪着头想了想:“除了大师姐之外,最早的就是她了,然大师姐是师父的女儿,所以入门弟子来说,阿姐算是老大。据我们所知,阿姐是犯了什么错儿,被收编在我们这里的。”
“关于华练,我曾听说她与弘治爷的张皇后是莫逆之交,张皇后子嗣上本艰难些,也是她出面请永福寺枫叶禅师为祈福,张皇后才有了元子。”卫玠开口。
“你们说,不会华练的儿子就是朱厚照吧!”老元兴致勃勃地参与八卦。
闲谈之间,身后的僧庐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一条光练从众人脚下穿过,正是琉璃川。陈辉卿站在一旁,低头看着琉璃川的七色光华,半晌,向着春水楼两位楼主说:“我们走吧。”
早晨的陈公馆也是热闹的,因为谁也不愿意错过陈清平调理出来的早餐。双胞胎春水楼主这会儿也是洗漱了坐下来,云飞扬一脸的兴奋:“早就听说清平君的手艺了!”倒是云风起正经些,只问卫玠:“你们得到点线索了没?”
卫玠点头:“只是为了你们的安全,不便相告。”
云飞扬吃着百合莲子粥摆手:“无妨,我们并不想知道,只是没白跑一趟就好。”
卫玠捉到话中别意:“这次有什么不便?”
云风起平静回答:“陈大人的梦境极为特殊,除了密斯特卫你们几个,连我与舍妹都险些被屏蔽在外。只是这次入梦后,我们大约要数月才能恢复元气。”说到这里,云风起一抬手,“你们也不必谢我们,这次历经如此难得,于我们的修为倒是有好处的,两厢便宜,你们也不必放在心上。”
送走春水楼的楼主们,今昭才问:“到底华练姐在哪里?”
卫玠莞尔一笑:“上海。半阖朱门见绿苔,幽花仍傍小山开。剑南七月暑未退,明日更携棋簟来。这是陆游的一首诗,是华练说过的话暗示的一首诗。与之前她念过的那首一样,有同一个名字,叫做《华亭苑僧房》,看似切题僧庐,实则华亭为松江故称,松江为上海之根,而整个梦里那些古怪的白玉兰花,则是上海市的市花。不管是华练的暗示也好,还是同源之体的感应也罢,总之,我们要去上海看看。”
今昭扶额:“有必要这么麻烦么,这么弯弯绕的线索是欺负文盲么。”
卫玠一笑,拍了拍今昭的头:“你倒果然还是仙体人心呢。”
“走吧!今昭!我们去魔都,涨涨姿势!”蔓蓝挥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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