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看来这忘却相思的痛,还真是非常痛啊。”酒吞竟也未把手抽回来,而是盯着那应声痛得涣散无光的眼睛,“不过可惜,似乎没有什么用。”
朱橚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上蹭到的一点墨汁痕迹,又漠然地看着那痛得蜷缩起来的应声,漠然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继续。
幽篁里的厨房中,清平馆众人正在准备晚上一起吃饭的水酒食材,尤其是那子推馍,要装饰各色豆子果子,繁缕更和蔓蓝鬼王姬一起一颗一颗用红豆与绿豆交错相贴,做出羽毛的造型。周宋两人拿水冲着一桶养肥的活虾,准备让它们吐一吐泥,做了醉虾吃。
“这商陆酒得了,拿给它试试?”玉卮抱着一个罐子走过来。
“去年不是喝了?”今昭在纸上写。
“咳咳,此酒不同。”陈清平一面调着青汁一面开了口,他偏头咳了两声,并不是因为病弱,而是他实在是从“昨天春分”到“今天清明”,都没有开过口,在邈园中人看来,这位清俊的公子,委实有一年没讲过话了。
“喔?”玉卮对今昭挤挤眼,续问。
“这是伏尸泡的酒。”陈清平道。
玉卮和蔓蓝齐齐惊呼出声,商陆本就有毒,人形者,更是汇聚灵气,甚至可以用来巫蛊魇咒,伏尸则是人形商陆中的厉鬼,因为伏尸是从墓穴附近采集到的,吸食尸体血污阴鬼长大,原则来说,已经不能算是植物,而是一种妖怪了。因为商陆本身并不喜墓地阴寒,所以在墓地并不容易见到商陆,更难得见到人形,而伏尸则是只存在于记载之中的毒物。
“喂喂可不是我去采的啊,这是吴王殿下弄来的。”今昭又写,“前阵子刚到。”
朱橚善于药理,尤其擅长各色古怪诡谲的药——如果一个人有他这样见鬼的见鬼本事,能让这些鬼都心甘情愿当他门客,那么这个人肯定也会很擅长这些东西的。
商陆酒本是清明节喝的一种药酒,寻常人喝了就是强身健体,也没什么稀奇的。最多是有的人心术格外不正一些,把这酒添点作料去害人。但是朱橚这商陆,可不是寻常的商陆,这是黄衣鬼的门人不知道从哪个坟圈子里挖出来的绝品。
面十二斤,米三斗,加天门冬末,酿酒,再浸伏尸商陆六日,便是人间奇毒奇醇美的伏身酒。陈清平得到了一本古籍里说,此酒饮一口便全身通泰,哪怕是久病之人,也会恢复面色,疫虫俱杀,耳目聪明,筋骨奇绝,福气满门令人不老通神。
昔日一位名人手下一位刺客,便是饮了此酒,险些行刺政敌成功。彼时他们唱的那首歌,的确是声声确凿——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因为,这酒的神通,只有一日。一日之后,饮此酒者,若无解药,必定毒发身亡。
解药,就是应声虫。应声虫喜爱这种诡异的酒,一旦饮下,便会格外活跃,神经兴奋。
应声虫与应声同属,但一个只是低等的妖虫,一个却是高等的大妖。
朱橚就是打着算盘,觉得这药酒既然和应声虫有关系,说不定与应声,也有牵连。
“殿下也是想得绝了,令解药自己服食毒药。”今昭写道,“我有点不懂,殿下何必如此心急,婚约都允了,不需要兵行险着啊,万一这应声喝了这酒死了怎么办。万一这酒喝了反而让应声实力大涨怎么办?”
陈清平抬头,看了看今昭,许久,才又多了一句:“有些人一生求绝求满,不能允许差着毫分。”
今昭突然想起自己见过的那张脸,那张在狂奔的泉思里的脸,她放下笔,对陈清平笑笑,起身陪着玉卮去朱橚那边送酒了。
薄雾浓云里朱橚与繁缕笑对而笑,两人面对面坐着,在纸上你一句我一句写着什么,今昭抱着酒坛心中温暖,这才是她喜欢看见的画面,所以要多看几眼,用以抵过此后作为太岁的一生,可能看见的,不,必定看见的,属于凡尘俗世的森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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