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许三哥在皇家书院迷了路,但考察收获却自认是满满的。
他不认识字,照葫芦画瓢,将皇家书院教授的几门课程抄在了手上,回到客栈,赶紧找来纸笔,将那几个字画下来,让涅生帮忙认。
涅生和香香看着那几个天书一般的文字,看了半响也没认出是几个啥玩意儿。
涅生乜了得意的小三哥一眼,小心翼翼问:“三哥,你确定没有抄错?”
许三理直气壮地拍拍胸口:“我可是一笔一划抄下来的,跟书院里挂在墙上的字,一模一样。”
许香扶额,要真是一模一样,这皇家书院早就该歇菜了。
许三只当小涅生识字不多,毕竟是皇家书院,这几个字恐怕高深难懂,便想着回了县城,找城里的夫子帮忙看看就好。
于是满足地睡了。
而跟香香住在一间屋子的小涅生却睡不着,大哥还在乌龙村等着他们回去报告考察结果,但三哥的这六个鬼画桃符,哪里能当结果带回去。
他自小颠沛流离,未曾入过学堂,读书识字皆由身边的大人们教授,然而东躲西藏,学得并不系统。所以他也不知皇家书院到底学些什么。
香香已经睡得香喷喷,小涅生则一直对着许三的笔墨,像是解谜一样冥思苦想,直到后半夜,当他解出前面两个字,忽然茅塞顿开,然后自己都觉得好笑,原来三哥的六个天书正是礼乐射御书数这六艺。
隔日许三起来叫两个孩子去吃早饭,涅生拿着自己写的六个字给他看:“三哥,你看看皇家书院的课程是不是这六门?”
许三看了眼点头:“没错,就是这六个字。”说罢,又从桌上拿起自己抄的那份,递在两个小家伙面前“你们看,是一模一样吧?”
涅生顶着一只熬夜熬出的黑眼圈,一本正经地点头:“是。”
香香看了看他的鬼画桃符,又看了看小涅生隽秀的字体,笑道:“还真是一模一样呢。”
于是小三哥更加得意了。
难得来一趟京城,顺利完成了考察工作,许三自是不会马上带着弟弟妹妹回去,而是要在这大京城好好玩几日。
两天下来该买的东西,该看的风光都看得差不多,却还有一个没能去的地方,让许三一直挂在嘴上——那就是皇宫。
许三虽然出生乡野,但也知道皇宫重地,非请勿入的道理。偏偏他好奇心重,越是不能去的地方,越勾得他心痒痒,但是涅生和香香都义正言辞地阻止了他。
到了启程离开的日子,许三还是念念不忘,最后本该出城的马车,竟然不知不觉给他赶到了皇宫后门外不远的街道。
然后他勒住马哎呀了一声:“涅生香香,三哥好像走错路了!”
皇宫就是上辈子许香的家,虽然时隔多年,但闭着眼睛也认得出这是哪里。她从马车帘子里看到那不远处的琉璃檐角,嘴角抽了抽:“三哥,你不会还是想着去皇宫看看吧?擅闯皇宫是死罪,被抓到会杀头的。”
许三讪讪笑了一声,佯装恍然大悟一般:“原来前面就是皇宫啊!那我们赶紧走。”
说罢拉起缰辔,装模作样驾车,但那马鞭根本就未落在马背上,而且那缰辔被他拉得死紧,两匹马都差点被勒出白眼,哪里可能扬蹄离开。
他又哎呀了一声:“这马儿怎么不跑了?许是饿了,你们俩在车里等着,我去给它找些草粮来!”
语音一落,人已经跳下车,往那皇宫后墙跑去。
许香和涅生一脸懵逼地看着他避开侍卫,爬上城墙翻了进去,一溜烟不见了。两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许香吞了吞口水:“铁蛋哥哥,要不然我们也跟去看看,万一三哥被人发现,还能一起想想办法。”
涅生对于许三的行为也是有些无语,皇宫和皇家书院那可不能同日而语,闯入皇家书院,顶多是送入官府,但擅闯皇宫,被当成刺客,那可是死罪。何况皇宫守卫比皇家书院不知要严多少倍。
他想了想,也只能点头。许三鲁莽无知,万一被抓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他们两个小孩跟进去比较放心。
他和香香跳下马车,朝那皇宫后墙走去。
许香走在前面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进去,像昨日那样攀墙,自是不可行,她手中没有许三那样的绳子,轻功又只是个半吊子,昨天在皇家书院,多亏了慕狗儿子,今天可就不会有那么好的运气。
走到后墙角落,她忽然灵机一动。
这皇宫她熟悉得不得了,只要这些年没什么变动,那到不是没有办法。她蹿到一处草丛边,将草堆扒开,朝涅生招招手:“铁蛋哥哥,这里好像有个狗洞。”
这后墙里是皇宫的后花园,一年四季草木葱郁,这狗洞又是在角落,即使是御花园有人,也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多年过去了,这狗洞显然已经荒废,长满了杂草,但大概是没人注意,所以并未封住。
只是这狗洞是钻狗的,窄小得很。
涅生走过来,弯身朝下方看去,果然见着一个银盘大小的洞。
香香蹲下身,用手刨了刨地上的土,小声道:“铁蛋哥哥,我先钻进去。”
说罢,她趴在地上,脑袋往里一探,瞅着里面没人,小身子像条蠕虫一样,在涅生的帮助下,一扭一扭钻了进去。
待她猫着身子蹲在草丛后,仔细观察了一下,果然此刻这开满菊花和木莲花的御花园中,此刻没有人。
小涅生此时也探进了个脑袋,但他到底已经十一岁,被哥哥们喂得壮实壮实的,于是钻了两下被卡住了。
许香见状,连忙伸手拔他,然而他脸蛋涨得通红,还是被卡住了半截。
“陛下,您今儿还未午歇,怎的想起来御花园了?”一个标准老太监的声音响起。
正在拔萝卜的许香,和卡在狗洞的小涅生,俱是一惊,不敢再动。
只听一个清润但略带虚弱的小少年声回道:“几日没来御花园走走,朕想看看菊花开得如何?”
原来是皇宫里那傀儡小皇帝。
许香闻见那脚步声慢慢走近,也顾不得多想,用力吸了一口气,将卡得快没气儿的小涅生,用力拔了进来。恰好一只猫从花丛跳出,掩盖了他们这角落的动静。
那小皇帝似是被猫给吓了一跳,重重咳了两声。
老太监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陛下,您赶紧坐着歇息,别累着龙体。”
小涅生经过香香的费力一拔,肩膀往下的两只袖子,都被狗洞磨破,露出两条擦伤的手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喘气又怕被发现,憋得眼珠子都快红了。
两人躲在草丛里,扒开一点缝隙朝花园中看去。只见老太监拿了一个蒲垫放在石凳上,扶着一个清瘦单薄的少年坐下。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穿着一身金色龙袍,头绾发髻,青丝垂立身后,因着被对这边,看不到模样。
许香听苏木说过,这小皇帝身患重疾,连苏谷主都治不好,顶多活到十八岁。而现下看这模样,苏木所言属实,想来这小皇帝一出生身体就不咋样,所以前太子给自己儿子取了个名字叫赵康。
背着草丛的赵康掩嘴轻咳一声,拿出一本书卷,单手撑在石桌上,朝老太监道:“关公公,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看会儿书。”
关公公诶了一声,又将一件披风搭在他身上:“陛下,我就在门口处,您有事唤我。”
“嗯。”
老太监佝偻着背,出了半月拱门,这御花园里只剩下小皇帝一个人。
许香和涅生趴在草丛里不敢动,只老老实实等着这病秧子皇帝离开。
赵康看了一会儿书卷,大概是乏了,放下手中的书,伸了伸手臂,缓缓站起身,将披风取下来放在石桌上。
而此时,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在他肩头,他小心翼翼伸手轻轻抓住,然后慢慢离开石凳,转过身走到这边的菊花丛前,将花蝴蝶轻轻放在盛开的菊花上。
那蝴蝶抖了抖翅膀,又飞走了。
赵康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笑意,朝那阳光下翩翩起舞的蝴蝶看了看,又弯身低头在菊花上闭眼轻轻嗅了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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