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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长宜看着他,发现老革命眼里的目光不再是热情、友善,而是犀利和嘲讽,他半天才琢磨出他的意思,看来,这一前一后,自己在他的印象中是不怎么样的。像山子这样的老革命,亲历过枪林弹雨,见过太多为了革命信仰而牺牲的战友们,这些刻骨的记忆,他是不会忘记的,所以,他们最见不惯的就是眼下的一些不正之风,但是他们在参与地方建设、贡献自己的余热中,是被人们所敬仰和拥戴的的人,所以,他肯定是见多了,不然,不会一开口就给彭长宜来了个下马威。
在他的眼里,难道彭长宜亲自开车是故意做样子给他看?如果是这样的认为那彭长宜就糟糕透了,这说明他彭长宜是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是一个不值得他来往的人,尤其是当年,在深圳拍卖会上,从他频频举牌和空洞的眼神中,他对收藏是一窍不通的,但却表现得志在必得,这不仅看出他其实是个门外汉,还看出他是有意跟自己作对。
想到这里,彭长宜的后背冒出一阵冷汗,他对这次拜访几乎不抱任何希望了。
既然已经看出了结局,彭长宜对眼前这位目光犀利、表情冷峻的老人的也就不抱什么希望了,他冷笑了一声,暗自幸亏刚才认出他时没跟他套近乎,如果自己不是有意深沉地把老胡抛出来,说不定自己在他的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趋炎附势、攀权附贵……等等,这些小人的代名词一股脑地涌向彭长宜的脑海。
“噗嗤。”彭长宜竟然笑了一下。
老人见他笑了,就更加皱紧眉头,锐利的目光盯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是啊,你笑什么,别说他刚才还说了那些话,就是不说话,光凭自己那一对像匕首一样的目光,就足以让心怀叵测的人感到不安,这些,他已经有过无数次的成功,面对队伍里的那些意志不坚决的人、面对那些威胁自己的人,他都是这样的一副目光。
哪知,他的目光似乎对眼前这个后生不好使,就见彭长宜习惯地低下头,又抬起,嘴角依然勾着笑意,正视着眼前这个突然严肃起来的老首长,丝毫没有屈卑和惧色,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想您是误会了。无论你配合不配合这次我们搜集整理红色记忆的活动,有一个问题我都要跟解释,那块玉佩不是我买下的,您当时从现场中可能也看出来了,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他们在收藏家的手里可能是珍宝,在我眼里,还不如一块石头,石头还能驱赶偷吃庄稼的鸟儿,可是那个东西……”
彭长宜轻轻一笑,他故意在“红色记忆”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又故意在“石头”上说得轻描淡写,这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表明了这次来见他的目的。
老人似乎更在意的是后者,他依然盯着他问道:“哦,那是谁买走了?”
彭长宜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我一个朋友,那天,我刚好随团到深圳考察城市建设,我一个朋友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信息,说是深圳要举办拍卖会,他就托我给他去拍一件藏品,我是一个穷孩子出身,当时的工资只有三四百块钱,就是把我连皮带骨都卖了,也买不起那东西的,而且,我根本不懂,之前从未接触过古玩、玉石什么的,不懂那东西怎么这么值钱?那天,我虽然过了举牌的瘾,但是却让朋友多掏了不少的钱。至于司机的事,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就不再解释了,您看您要是不方便,我们就告辞,至于黄土岭战役一事,毕竟是发生在我们那块土地上的红色记忆,我们会倍加珍惜,而且还会继续寻找有关这方面的资料,我们不会让这段红色记忆只是停留在人们的传说中,我们会把它真实再现、还原,让它成为我们的精神财富,成为对下一代人进行传统教育的好题材。”他又再次强调了“红色记忆”几个字。
老人看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彭长宜站了起来,又说道:“谢谢您给我留了面子,没有当着我的部下教训我。”说完,冲他微微倾身,然后抬头,大步向门口走去。
“站住!”老人在背后说了一声。
彭长宜一听,就立刻站住,扭过身子,但却是没有回来的意思,不卑不亢地说道:“您老还有什么指示?”
老人绷着脸,但是已经不那么威严了,他没好气地说道:“看不出,你小子还挺倔的,说了两句就接受不了了,扭头就走,你的任务没完成,你下去怎么跟你的属下交代?”
他的话,正中彭长宜的下怀,说道:“我就说我惹您不高兴了,您不愿搭理我们,就这么说,实事求是。”
“看到你那么会演戏,我肯定不高兴,但是你解释清了,误会消除了,我还有什么不高兴的,说都不让说了,你们这些年轻干部,受不得一点委屈。要是经受当年我们年轻时候的挫折和磨难,说不定会怎么样呢?自尊心那么强,未必是好事!”
彭长宜笑了,他转过身子,回到屋里,但却没有坐下,心想,怎么什么话都让他说了。
老人说道:“怎么不说话?”
彭长宜笑了,说道:“我……没得说,都让您说了。”
老人忍俊住,厉声说道:“你意思说我横竖有理?”
彭长宜一听,赶紧笑着冲老人作揖。
老人笑了,说道:“坐吧年轻人,不要这么锋芒毕露。”
彭长宜又笑笑,故意什么话都不说,事实他也不知说什么好。
老人缓和了语气,对彭长宜的敌意消失了,说道:“你能告诉我,你那个朋友是谁吗?他要那玉佩干什么用?”
彭长宜怔了一下,那是绝对不能说的,那只玉佩是当年省委的秦副书记买走的,彭长宜现在还记得当时他手捧一凤一凰两只玉佩,高声吟诵《凤求凰》时的神态。如今,秦副书记因为年龄关系,如今已经离开副书记的岗位,到了省人大过度,任常务副主任,那个玉佩,他实际是没有花那么多钱的,大部分钱可能都是樊文良想办法付的,彭长宜即便是长着两个脑袋也是不敢说的。
此时,彭长宜的脑袋飞快地转着,他在想,樊文良当时肯定不知道他的老首长也到了深圳,也看上了这件藏品,如果知道,他还会让王家栋和他去拍这个玉佩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山子”不知道玉佩落到了谁的手里,肯定樊文良也不曾向他透露过此事,那么自己是没有任何权力和胆量透露玉佩的事情的。
想到这里,彭长宜看着“山子”老人,目光坚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能,请您谅解。”
老人点点头,说道:“我理解,是我的要求过分了。看来,他是个真正的藏家。”
彭长宜笑笑,没有说话。
老人又说道:“走,咱们下去,别冷落了其他同志。”
从楼上下来后,齐祥他们赶紧就站了起来,那个摄像记者就把镜头对准了他们。老人笑着说:“坐,坐。”
等他坐下后,齐祥他们才坐下来,老人说:“前几天,杂志的编辑把你们的意思跟我说了,我很激动,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人能想起在深山沟里的一次战役,所以,我这几天也搜集了不少那次战役的资料,也给几个老战友打电话,跟他们说了这一情况,他们也很激动,也都表示可以写写这方面的回忆录。说吧,需要我怎么配合你们,我能做什么?”
彭长宜很佩服这个老人,这是一个爱憎分明的老人,骨子里流淌地仍然是老革命的热血,尽管也有不说理的时候,但是个很有原则性的老干部。
马森就打开了笔记本,说道:“还是您那篇文章引起了我们的兴趣,可能编辑跟您说了,我们县准备建一个革命历史博物馆,目前正在搜集发生在三源土地上的革命历史故事,我们都知道三源黄土岭阻击战的事,但是不知道细节,所以,我们想通过您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另外,我们这里有一份问卷调查,这也是彭县长来了以后搞的,您可能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现在是国家级贫困县,经济不发达,人们生活水平还很低,彭县长来了后准备搞红色旅游,以旅游带到相关产业发展,从而达到富民强县的目的。”
老人看了彭长宜一眼,说:“嗯,这主意不错,挖掘整理那些革命历史和文化遗产,保护与发展并存,不错,许多地方都这么搞起来的,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搞?”
“已经在着手进行,博物馆的项目已经送到省有关部门,但是目前还没有批下来,不过我们正在积极争取。”彭长宜补充道。
老人说:“建博物馆需要不少的钱,你们县财政能拿出那么多的钱来吗?”
彭长宜说:“我们也正在跑这事,以前没搞过,也在多方面寻求支持。”
老人点点头,说:“据我所知,省里都会这样的专项资金,你们可能跟上面申请。”
这时,门外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彭长宜就站了起来,说道:“我出去看看,是不是我的车碍事。”
老人说:“不用,是我老伴儿和孙女回来了。一会司机就会把车开走的。”
正说着,就见一个年轻的姑娘,和一位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这个老太太就是山子合影的那位。那个年轻的姑娘非常面熟,应该就是当年跟着老人去深圳的那个小姑娘,彭长宜记得她叫小玉,想起她当年对自己的无理,彭长宜心里就有些发憷。
高干家庭的子女可能都有这个毛病吧,有一种先天的特权优势,似乎享受老子的功劳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像天下都是自己的一样,一旦想要的东西没有要到或者没能如愿,往往就会感到心理不平衡,这种表现在大部分高干子女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尤其是在女孩子当中更为突出。许多老干部都娇宠女孩子,给她们优越的家庭环境,给她们足够的物质享受,她们从小就比普通百姓的孩子多了一份先天的权贵资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喜欢颐指气使,喜欢唯我独尊。江帆的老婆袁小姶是这样,记得当初在深圳这个女孩子也是这样,所以彭长宜再次看到这个女孩子的时候,从心里对她就没有好感,所以在她进屋的时候,尽量躲避她的目光,希望她不要认出自己。
他们都站了起来,“山子”说道:“老太婆,这是三源的同志。”然后他又跟他们介绍说:“这是我的老伴儿和孙女。”
彭长宜没敢直接看他的孙女,一老一小跟他们点头微笑,保姆出来接过老太太手里的包,老太太说:“你们坐,继续聊,我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我上楼。”
小玉冲着他们笑了一下,就扶着奶奶上楼去了,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就扭头看向了彭长宜,彭长宜发现后,别过头去,没有看她,直到听见她们往楼上走,他才回转过身子。
山子没有给孙女介绍彭长宜,显然是不想让另外的人知道他和彭长宜的深圳之缘。
他们继续谈,山子给他们大致介绍了那次发生在三源黄土岭战役的经过,老人最后说:“黄土岭战役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扭转了战局,增强了百姓的信心,故事太多了,我眼下只能给你们说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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