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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卓轻轻地挽着王家栋的手,沿着田埂间的水泥路散步。
傍晚的菜园是安静的,落日从西山上斜射过来,田园里的一切都罩在一片模糊的玫瑰色中。王家栋敞着短袖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是一条藏青色的裤子,一双黑布鞋,他的脸刮得干干净净,透出一种内在的威严,只是这种威严,浸润在玫瑰色的落日里,显得温和而安详。
正如波兰诗人米沃什写的那首诗《礼物》一样:如此幸福的一天。雾一早就散了,我在花园里干活,蜂鸟停在忍冬花上。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想到故我今我同为一人并不使我难为情。在我身上没有痛苦。直起腰来,我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王家栋是偶然接触到这首诗的,他看过第一遍后就爱不释手,把这首诗用毛笔抄写在宣纸上,而且倒背如流。
尤其是他来到了这个农场,更跟这首的意境浑然天成。此时此刻,他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任何我曾遭受的不幸,我都已忘记……直起腰来,往望见蓝色的大海和帆影……
如今的他,没有任何所求,他只希望古卓能在他的精心护理下恢复健康,恢复正常人的生活,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让他羡慕的东西,他心如止水,只有牵在他掌心里女子的手,才是眼下他唯一的追求和慰藉,这个世界的一切他都不再关心了,眼前这个女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情感寄托,他要给她真实的依靠,不仅是因为他的儿子亏欠她的,也因为他们曾经有过的美好,这种美好,尽管他掩藏得很深,但却从未离开过他的心,所以,当她被亲人抛弃的时候,他接受了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他都要她,因为他知道,她的心里始终也有他的位置。
想到这里,他将她的手夹在了腋窝下,紧紧的,他的这个动作,居然使古卓靠在了他的身上。
现在的古卓,再也不是那个光芒四射、魅力无限、八面玲珑的交际场上的宠儿了,人们早就忘记了她的美丽,忘记了她的能量,忘记了她这个人,那些曾经对她信誓旦旦的男人们,早就躲得远远的了,在她最孤独无助、最想告别这个世界的时候,她想到了部长,她心中的神,他是不会抛弃她的,事实的确如此。
她现在是一个没有任何防御能力的人,她是那样的需要帮助和照顾,就跟被父母遗弃的孩子一样,王家栋收留了她,带她来到这里,给了她一个温馨的疗伤的场所,将来古卓能感知到这一切的时候,她会庆幸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王家栋。
王家栋伸出手臂,把古卓揽在自己的怀里,古卓也放心地偎在他的臂弯里,两个人默默地向前走了,他们没有交流,只有默契,拐杖击打在水泥小路上,是那么的清脆,掷地有声。
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散着步着,跟以往一样,直到走累。
王家栋的后背沁出了汗水,他有些累,站定后看着古卓,说道:“累吗?”
古卓摇摇头。
王家栋说:“但是部长累了。”
古卓听他这么说,赶忙弯下腰,用拳头轻轻地捶着他的腿。王家栋欣慰地笑了,说道:“这样捶不管事,咱们回去。”
古卓就直起身,这次不用部长拥着她了,而是她搀着部长往回走。这样的画面,在这几天里,是这里常见的情形。
王家栋看了看四周的暮色,说道:“小卓啊,我记得你会唱歌,给部长唱一个。”
古卓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摇摇头。是的,别说唱歌,在狱中,她几乎一天不说一句话,基本丧失了和人交流的功能。
王家栋自己唱了一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暮归的老牛是我同伴……不对,暮归的小卓是我的同伴……”
古卓笑了。
回到家里,王家栋将院门轻轻关上,他没有反锁,一是这里安全,二是他留着门,也显示了他不是绝对主人的意思。
但是今天古卓却出乎意料地将院门反锁上了。
王家栋问她:“不用锁,这里绝对安全,有解放军给咱们站岗呢。”
古卓咧嘴笑笑,又敞开了院门。
进了屋,王家栋打开了电视,古卓走进了浴室,她去洗澡,服刑期间,她被剥夺了爱打扮的天赋,但爱干净却是剥夺不了的,她尽管有些精神方面的病症,但她永远都是女监号里最干净的人。
但是这次,她没有自己先去洗澡,而是将部长的电动泡脚盆推了出来,里面泡着中药,这是王家栋自从腿坏了之后,几乎是每天必须做的事情,无论春夏秋冬,他都要泡脚,哪怕是三伏天,他也感觉自己从膝盖往下是凉的,所以,他每天都要足部药浴。彭长宜知道他这个毛病,就提前给他准备好了泡脚盆。
可能是这几天古卓记住了王家栋泡脚的操作程序,加上今天她的症状见轻,意识就比以往正常些,知道给他弄泡脚水了。
王家栋喜在心里,他的努力没有白白付出,古卓知道感恩了,知道回报他了。
古卓去插电源,关于电,王家栋从未让她接触过,所以他说道:“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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