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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李斯妒贤嫉能,伙同姚贾诋毁韩非,韩非被逼自杀。过了一段时间,荀子方知这一不幸消息。
昏暗的烛光下,韩爿卩送给荀子的玉佩被帛锦簾拥着摆放在几案上,散发着柔美的光芒,玉佩的前面摆放着一些供品。陈嚣悲痛地哭泣:“师兄!你怎么能这样走了呀!……”
荀子强忍热泪,沉痛而愤懑:“一块世间珍奇的宝玉被打碎了!”
一幕幕难忘的往事闪现在荀子心头。他想起当年在韩国的虎牢关,韩非抛弃贵公子的地位,真诚拜他为师。在稷下学宫里,韩非为他整理人之性恶的讲稿。离开齐国时,韩非向他陈述回国改革朝政、劈荆斩棘的决心。那年他回赵国,特意改道韩国去看韩非,陈嚣见韩非不被韩王所用,要他一同去赵国,不要守在这儿受窝囊气。可是韩非说他不忍心看着韩国受凌辱。他相信,总有一天,他对韩国会有用处。如今韩非出使秦国,对韩国有用处了,却被秦国人杀害了。
想起这些令人感慨的往事,更激起荀子无限的悲伤。他告诉弟子们:“韩非明明知道说人之难,可他还是要去做。在韩国,他无数次上书,劝说韩王变法改革;到秦国,他又上书秦王,极力维护韩国,以尽使臣的职责。君王像龙一样,他的喉咙倒长着鳞片,如果哪个触动了他的鳞片,他是要杀人的。韩非完全不顾自身的安危,可见他是何等的勇敢!他的品德就像这块宝玉,是何等的高贵!”
陈嚣感叹:“现今之世像韩非师兄这样的人,太少了!”
荀子愤慨地追寻韩非的死因,他设问:“难道秦王派大军到韩国讨要韩非,就是想杀死他吗?”
陈嚣等弟子眼望着老师,谁也不说话。
荀子继续质问:“是谁打碎了这块宝玉?是谁夺去了他的光芒?是谁不留给他一点点生存的空间?是谁,是谁呀!?……”
陈嚣喃喃地说:“人们都说,是李斯嫉妒师兄的才华。”
年轻的张苍不相信:“李斯已经是秦国的九卿,他怎么会呢?”
而毛亨等大一点的学生却相信,这样的传言是真的。
“万物之生,必有缘由。荣誉和耻辱的到来,必与品德相关。”荀子对天长叹,“天呀!李斯与韩非皆是我的门生,我为什么教出了这样两个大相径庭的弟子呢?”
“老师!李斯师兄和韩非师兄两个人本来很好的,既无怨,又无仇,李师兄怎么会这样呢?”陈嚣无法理解李斯。
“咳,人心叵测,人情不美,人情不美呀!”荀子分析人间情势,颇有感触,“对于一个有出众才华和高尚品德的人,才华和品德可能不是他的财富,而是他的罪过。在他有了成就的时候有人高看他,敬仰他;有人嫉妒他,甚至想办法加害他。而在他遇到灾难的时候,则会像躲避瘟疫一样离开他、嘲笑他、鄙视他,甚至落井下石。即使和他最亲近的人,又怎么样呢?或许最敢于无情地向他伸出匕首。”
张苍问荀子:“老师,您相信李斯会杀害韩非?”
荀子说:“我很器重李斯的机敏和才华。在他打算应诏到秦国去的时候,我本不同意。可是考虑到他的前程,还是同意了。而且还赠给他我亲手绘制的麒麟图,鼓励他上进。到了秦国,他果然用自己的努力,取得了丞相吕不韦和秦王政的信任,晋升到九卿高位。可也正是这个九卿高位,让我不愿意相信,可又不能不相信,韩非的死,和他密切相关。”
张苍问:“他为什么要那样对待韩非呢?”
荀子说:“因为在他的心中藏着一个做仓中鼠的梦,他不允许任何人影响和破坏他的美梦。”
张苍又问:“李斯跟随老师多年,难道就没有一点改变?”
荀子说:“人性之恶。人之所以有善良,那是努力学习、改变恶的本性的结果。李斯虽然跟随我多年,可他始终没有改变做仓中鼠的梦。为了自己的私利,为了稳固他的地位,他会抛弃道义,不择手段,置韩非于死地。”
张苍说:“老师,无论如何,李斯是您的学生,他……”
荀子怒气冲冲地打断张苍:“他不是我的学生!以后不要再提他是我的学生!荀况我没有这个弟子!”
陈嚣劝慰荀子:“老师!既然他这样无情无义,您也不值得为他生气。您年纪大了,保重身体要紧!”
学生伏生跑进门来,说有人从秦国给老师送来一封书信。陈嚣问是谁写来的?伏生说是韩非。陈嚣急忙把书信接过来送给荀子。荀子颤抖着双手打开书信,悲怆地说:“这是韩非的绝笔呀!”
荀子看着文字,似乎听到韩非的声音:“老师!弟子韩非常思念老师教诲,人之性恶,需要须臾不停地学习,才能到达善人、圣人之境界。韩非难以抛却拯救韩国之心,未能跟随老师继续从师训。回到韩国却又一事无成。往事不堪回首,多年来韩非既背弃了老师,又无功于故国。韩非今日出使秦国,也许会对故国有所裨益。请老师相信,韩非不惧强权,一定会和那些卑鄙的奸人、政客势不两立。”
韩非的绝笔字字激动着荀子的心,荀子无限感怀:“韩非!李斯不容你,更显出你与他有天壤之别!……”
狂风阵阵,落叶飘飘,战火纷飞,烟云滚滚,华夏大地尸陈遍野,经历着一场血与火的洗礼。
韩非死后三年(前230〕,秦国灭亡韩国,年轻的韩王安做了俘虏。韩国改为秦国的颍川郡。又两年之后(前228〕,秦国攻入邯郸,平灭了赵国。
三十二岁的秦王政乘坐轩车,戒备森严,气势汹汹来到了邯郸。他在断垣残壁前下车,阴森着脸,査看着一片败亡景象的邯郸,颇有感慨:“邯郸!赢政我在这里出生,在这里度过我黑暗的童年,受尽了人间的羞辱。如今,寡人作为大秦的君王回来了!”继而他抽出宝剑,杀气腾腾地望空挥舞,不可一世地发出誓言,“寡人要平灭六国,一统天下,让诸侯向寡人称臣降服,让华夏江河尽在寡人的手中!”
秦军所向披靡,灭掉赵国之后不足三年又灭魏国。公元前二二三年,秦国军队似秋风扫落叶一般大败楚军,攻破楚国的都城寿春,俘虏了楚王负刍。
秦王政由李斯陪同,在武士严密戒备之下步入楚王宫。仰望巍峨高大、瑰丽壮观的宫殿,看着殿内的精美雕刻、绘画,兴致勃勃地自语:“啊!久慕楚王宫殿奢华精美,今日一见,果然不差。如今,它归之于寡人了!哈哈哈哈!”
秦王政问李斯:“寡人听说中原诸国以鼎为宝器,楚国人爱钟,以编钟为宝器,是吗?”
李斯恭敬回答:“是!”
秦王政说:“寡人还听说,春秋时吴国打败楚国,进入楚国的都城,放火烧了楚国的粮仓,砸碎了楚国的九龙之钟。今日寡人来到楚国的都城,寡人不烧楚国的粮仓,也不砸它的编钟。寡人要把楚国的编钟全部运到秦国去!”
李斯称赞:“君上圣明!”
秦王政忽然想起地:“李廷尉,你的老师荀况老先生,不是曾经在楚国做官,他还健在吗?”
李斯回答:“据微臣所知,老师尚健在。”
秦王政问:“现在哪里?”
李斯说:“老师早年曾任兰陵县公,春申君被杀之后,罢黜为民。如今以兰陵为家,专心教授学生,著书立说。”
秦王政陡生兴致,他认为荀老夫子比楚国的编钟更为宝贵。问李斯能否请他到秦国去,让寡人当面求教?李斯即刻答应,亲自速去找寻。
公元前二二三年,荀子八十八岁,虽然已是耄耋之年,但身体健朗,思路敏捷,学犹不止。他白天教授弟子,夜晚依然不知疲倦,静心抚琴。只听那旋律舒畅悠扬,犹如动听的有节奏的述说。
荀子弹的是兰陵民歌《成相》的曲子。他饶有兴趣地一边双手弹着,一边口中哼着、唱着。
陈嚣在一旁整理竹简。他说:“老师!这几年秦国平灭了韩国、魏国、赵国,最近又攻破了楚国都城,眼看秦国就要一统天下了。”
“是呀,天下就要一统了!……”荀子不无感慨,继续不停地弹着、哼着《成相》的曲子。
“假如韩国能听从韩非师兄的主张,齐国、赵国、楚国能听从老师的主张,天下也许不会是这个样子,统一天下的也许不是秦国。”陈嚣一边整理竹简,一边思虑着说。
“咳,如今说这些有什么用?”和陈嚣一同整理竹简的毛亨不赞成他的话。
“对!”荀子同意毛亨的见解。他告诉弟子们,不要总想过去,应当想以后,想未来。
荀子将琴放下,俯身于几案,口中依旧哼着《成相》的旋律,很快写出一段又一段歌词来。而后把陈嚣和毛亨叫到身边,告诉他们:“我按照《成相》的曲子填了几段新歌词,你们听一听。”
陈嚣问:“老师,你写这些做什么?”
荀子说:“我这是给未来的一统国家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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