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晞默然,这是最坏的结果——凝碧楼的人已经得知殷慈的另一重身份,不知道他们要根据这个做什么。凝碧楼到底是站在中州这边,还是隐族那边,抑或是自成一方势力?
“为什么是休与白塔的下面?”旁边,许久不言不语的史画颐忽然开口,问出沈竹晞心中的问题。
那人愣了一愣,哂然:“因为下面是不净之城的入口啊!”
“不净之城里居住着隐族的十万亡灵军队”,说着,颇为突兀地转换话题,“你知道隐族人为何在国寿之前不入侵吗?为何在进攻过南离殷府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因为那个八年之期?”沈竹晞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不!因为你和陆栖淮遇上的,根本不是真正的隐族人!那是雪鸿组织的人!”话语洞彻如剑,“雪鸿在数百年前成立,以对付不净之城的亡灵为第一目标,沧海轮转,分分合合,而他们一意孤行地守护住不净之城。”
“不净之城在万丈地底,而传闻中的无底海在天上遥遥相对。”语调幽幽一转,“反正你也是要死在这里的,不如让你死个明白。”
沈竹晞默了一默,雪鸿组织是中州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存在了几百年,传闻中早已消亡湮灭。他无法从已知的信息中判断出这个人说话的真假,只是,毒刺已经在心底种下,他忽然觉得无法面对自己的过去,当初他一心天真,为了所谓的行侠仗义护送云袖南下,却一脚踏入了重重的烟云迷雾。
如今,过去是茫然一片,未来更是渺不可知,就连他现在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此刻到底要做什么,有何所求。
“那隐族人什么时候进攻?”他隐约觉得心神俱疲可沉默良久,也只问了这一句话。
“你还不明白?”那人蓦地一声冷笑,“没有隐族人了。”
“隐族入侵只是别有用心者捏造出来的一个假象,隐族人在七年前就已经被全灭了!隐族人不会再进攻,永远也不会进攻了!”
沈竹晞惊骇欲绝,回想起云袖和纪长渊提起隐族入侵时那种欲言又止的神情,心下隐约有了动摇。饶是如此,对方说的委实荒谬绝伦,让他一时间无法接受。死寂沉沉中,他忽然听到背后的史画颐涩声问:“你有什么证据吗?若是没有隐族入侵,岂不是山河太平了?我们还要忙碌什么?”
史画颐缄默地提剑而立,侧眸望了沈竹晞一眼,看他神色仲怔,魂不守舍,忽然觉得一颗心也被揉捏着不安起来。她用余光扫去,苏玉温静立在身后的暗影里,眉目微垂,很是谦和温顺的样子,然而,不知为何,看了他一眼,史画颐心头忽然无端一跳。
苏公子先前自称是小昙的好友,为何小昙却对他如此冷漠呢?初见时拔刀试探,方才更是要舍弃他,小昙这人重情重义,绝不会对朋友作出什么不好的事情。电光火石之间,史画颐心中陡然跃出一个可怖的想法,莫非,苏公子先前根本不认识小昙?或者他是小昙从前的好友,但是小昙不记得了?
史画颐满心期盼是后一种,隐约觉得,前一种会引发十分可怖的后果。她定了定神,听那人再度开口:“当然不是,我只是说没有活着的隐族人——在南离古寺的落幕之战中,所有的隐族战士都化作冥灵遁入了不净之城,这些冥灵奢望着有一日君临天下,重返人间。”
先前这声音一直虚无缥缈,这时却带着强烈的情绪,她一下子听出来,那是个女子的声音。
等等,女子?
史画颐晃荡着脚尖,无意中往下一瞥,看见撤除了琉璃镜的下方,二十多个人死气沉沉地站在那里是先前那些伶人和士兵。假云袖将他们掠走带到此地,莫非,说话的就是假云袖?那她所用的,是否就是镜术?
女子声音里蕴含着愤怒,冷冷:“在许久之前,为了镇压不净之城的亡灵,休与白塔的建造者,四个家族,要分别派出直系后代去守卫不净之城,近来这件事已经萧疏荒废。你去过琴河,看过燃犀之阵,那你知道不净之城的城门是什么样子的吗?”
“什么样子的?”沈竹晞麻木地动了动嘴,茫然道。
“是一片日夜运转不休的燃犀之阵——燃犀之术原本出自三无阁,后来四大家族选出来的守护者都要学习这个,他们四人长居在休与白塔的地下,数十年如一日地施法、入定,用燃犀之术镇压住里面的亡灵。”
“这都可以?”沈竹晞满脸愕然,“燃犀之术只能制造幻象吧?”
“不错,就是制造幻象。”咔嚓骨节作响的声音,似乎讲话的人卡紧了手指节,“休与白塔地下的数千丈,全都是燃烧的犀角,我们四个人镇守在其中,给不净之城的亡灵编织幻境,让他们耽溺其中,不能逃脱。”
“你们?”沈竹晞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词,再次默了一默。
难道这个假云袖,也是四大家族里的人?京城周氏、郴河云氏、兰畹纪氏、涿光孟氏,从开国起就留存的四大家族,盛衰荣辱千百载,到今日只有云氏一家尚存,“留存”信条名至实归。只是,他也算是周家的唯一传人,为什么从未听说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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