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容将兜帽往低拉了拉,掩了口鼻,扫过那群犯人,摇摇头。
大多苍老瘦弱,只怕进山没几天就要出人命,哪里能用。
赵进镰见状朝狱卒摆摆手:“那便算了吧,女郎替兄前来已经难得,后面我命人再择一遍,送由令兄定夺就是了。”
神容没做声,看着狱卒将那群犯人押回去,再看一遍还是失望。
忽觉那群犯人里有人看着自己,她看过去,发现是个形容枯槁的中年人,穿着囚衣,两颊都凹了进去。
众犯人都不敢抬头,唯有他敢盯着自己,神容不免打量起他来。
哪知这打量之后,对方竟扑了过来:“你是……你是长孙家的小女儿!”
神容见他竟认得自己,眉头微动,随即也认出他来。
前些时候她父亲来信说中书舍人落了马,被新君毫不留情地定了个千里流放,没想到居然就是流放到了幽州。
眼前这人不就是中书舍人吗?
中书舍人柳鹤通,先帝在世时是受宠心腹之一,神容都认得他。
赵进镰忽见有人冒犯,断然吩咐:“按住!”
柳鹤通被两个狱卒按着跪在地上,还努力往神容这边探,手上锁链敲地哐哐响:“侄女!我乃柳舍人啊!你帮帮我,我那夜被押来时见着山家大郎君了!你快帮我与他通融一下,我要上书圣人,我要翻案!”
他张口就叫侄女,叫赵进镰都愣了一愣。
神容抿唇,那日山宗在刺史府上提到个连夜押来的京中犯人,原来就是他。
柳鹤通在朝为官时认得许多权贵不稀奇,但她连话都不曾与他说过,竟就成他亲戚了,还叫她去与山宗通融,真是病急乱投医。
“我如何与他通融?”她蹙起眉。
柳鹤通急道:“自然能通融,你是他夫人啊!”
神容脸一僵,拂袖就走,留下一句:“你才是他夫人!”
独留下赵进镰,一脸愕然地看了看柳鹤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柳鹤通回了神,懊恼捶地:“是了,我竟忘了他们已和离了!”
神容穿过了这片牢房,才察觉赵进镰没跟上。
她往前看了看,发现里面还有很大一片,叫旁边狱卒带路,想去看看。
越走越深,逐渐幽暗,狱卒停步:“贵人小心,这里是底牢了,山使有令,不准人接近。”
神容往前走了几步,看到漆黑的一扇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什么也看不到,她刚要转过头,里面忽然嘭的一声巨响,直蔓延到门边。
轰隆一声,门也被撞出一声巨响,她后退一步,蓦然一条手臂伸过来,重重在她身侧一拍,抵住了门。
神容回头,正对上男人绷紧的肩。
她抬头,看到山宗的脸,有些讶异:“那什么声音?”
山宗垂眼看她:“底牢关的肯定都是穷凶恶徒,逞凶斗狠都有,这点声音算什么?你离这里远点。”
神容回味过来,这才发现离他很近,他手撑在她身侧,像是圈住了她一般,稍一转头就对上他下巴,他一双唇薄薄轻勾。
刚听完柳鹤通那一番胡言乱语,现在他就在跟前。
她盯着他翻折的衣领,上面有细密的暗纹,眼神动一下:“你什么时候来的?”
山宗稳住了门,松开手:“我还要问你,进山也就算了,现在都能入牢了,你胆子一直这么大?”
神容咬一下唇,盯住他下巴:“这算什么,我还有更大胆的时候,你想看看么?”
山宗与她对视,离近了,又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声略低:“那你就收敛些。”
神容心想她偏不收敛。
远处,赵进镰身影过来了。
她抬手捋过鬓发,走出去前冲他微微挑眉笑:“你也知道我刚做成了什么大事,以后可要对我客气点。”
衣香人动,山宗侧身放她过去,眼睛还盯在她身上。
随即心里过了下,她说那是她做成的大事。
他又看一眼神容背影,示意狱卒守好,往外出去。
赵进镰在那头客气地送了神容几步,回头就朝他竖了下手。
“你等等。”他屏退左右,低声道:“我本以为你跟长孙侍郎是有过节,今日才知道不对,难怪我总觉得山家与长孙家有些关联……”
赵进镰与胡十一等人不同,那些都是山宗离开山家后才追随在他左右的,不太清楚他过往。
他要知道的多些。他记得山宗出任团练使正是三年前,那时他已与新婚娇妻一拍两散,还离开了洛阳大族。
彼时未曾细探,只因是他家事,如今被那柳鹤通一番闹,才想起他当初的妻家好像正是长孙家。
可那日在刺史府上,还笑谈这位贵女尚未婚配……
越想越发毛,赵进镰摸了摸短须,虚虚地问:“是不是我记错了?赵国公……有几个女儿啊?”
山宗也不瞒他了,往那前方歪了下头,还能看见那道女人纤挑的身影。
“不用问了,她就是我前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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