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永利神情戚戚,道:“也不知我能不能活到那一天。”
侯援朝责怪道:“老太婆乱说啥子。这个病又不是治不好。我们厂得这个病的不少,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周永利道:“都怪我得错了病。水河怀了双胞胎,今年就要生。侯子生意做起来了,马上结婚,也可以生孩子了。三个小孙子在屋里玩,我想起就心里暖和。都怪我得了病,让你们都要跟着我受牵连。”
侯援朝紧紧握着妻子的手,不停安慰。他们这一代人情感内敛,不习惯表达感情,说出来的安慰话并不动听,如平淡家常话。
对于侯家来说,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夜晚,回到家里,侯沧海和熊小梅进行了一次谈话,谈话与母亲的病情有关系。
“我妈是尿毒症。”
“还没有确诊。”
“虽然没有确诊,但是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这个病很花钱,每个月透析费用好几千。家里情况你也知道,工厂不景气,还有妹妹也住在家里。”
“你想说什么?”
“江南水岸的房子暂时不能买了,我妈生病,得留钱。黑河有我们的房产,平时又住在电科院,用不着急于买住房。”
“好吧。”
“妹妹怀了双胞胎,我爸肯定要把精力放在我妈上,所以,我想让妹妹住到电科院来,两室一厅,刚好住得下。平时厨房可以专门为她准备伙食。”
“我没有意见。但是这得看妹妹的意见。”
“就算妹妹现在不过来,等到临产前,她还是得住到这边。老婆,还有一件事情要提前打招呼,我妈要透析,每月花钱不少。”
“透析要持续多久?”
“听医生说,这是一辈子的事。如今食堂每月有接近两万收入,得拿一半作透析。”
“啊,每个月拿一半。”
“她是我妈,家里没钱,我们必须要出钱。”
“嗯。”
谈话结束后,熊小梅心事重重。如今伙食团生意不错,每月都有大笔进项。她通过辛勤工作,尝到了鲜美果实,已经看到了美好人生在朝自己朝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灾,将所有美好愿意全部打碎。
深夜,侯沧海终于睡着以后。心事重重的熊小梅在卫生间拨通了姐姐熊小琴电话,讲了家里的突发事件。
熊小琴叹息一声,道:“看来我们家人没有福气,你的生意刚刚走上正轨,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尿毒症是个无底洞,是钝刀割肉,多大的家产都会被掏空,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熊小梅道:“如果是一次用钱,多花点钱也无所谓。想着我们每个月都要拿一半利润出去,就很心疼。而且一拿就是一辈子,没有尽头,看不到希望。”
熊小琴出了个主意,道:“你给侯沧海说,你们两人出一笔大钱,以后就不管了。”
熊小梅马上否定道:“以后不管的说法,提都不要提。侯子和他妈感情极深,肯定会全力以赴治病,花多少钱都不在意。客观来说,我自从来到侯家,他妈对我挺好,做服装店是他们家出的钱。开食堂,是借小舅舅的借。”
熊小琴道:“侯沧海的妈妈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他们总要出点钱吧,不能把压力全部交给你。你拼死拼活赚钱,结果全部送给医院,谁都想不通。等到你把钱用光了,如果我们家要用钱,或者你们小家要用钱,谁来给。没有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这一番话说到熊小梅心坎里。当初眼见着康叔因为贫困而跳楼自杀,给熊小梅以极大心理刺激,这个刺激没有随着时间而消退,反而越来越强烈。她怕贫困,她怕没有钱进医院。
现在,周永利进了医院。
侯援朝和周永利没有存款。他们工资原本就很可怜,省吃俭用存下一点钱,这点钱全部给儿子和儿媳作为创业金。此时遇到大病,又指望不上处于破产边缘的世安厂。如今社会上有各种保险,但是周永利一直在国营单位,对社会保险不以为然,没有买过医疗保险。
熊小梅在卫生间里站了很久。终于,她回到了床上。
冰凉的脚碰到了侯沧海,将其弄醒。侯沧海睁开眼睛,道:“你到哪里去了,脚这么冷。”他伸出双腿,将熊小梅的双脚压住,用自己体温去温暖那冰冷的身体。
“我刚才一直在做梦,梦见我妈的病情恶化了。”
熊小梅紧紧搂着与自己早就融为一体的男人,道:“老公,我们的命怎么这样苦。你妈这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侯沧海咬着嘴巴,道:“我妈肯定会用很多钱,光靠一个食堂支撑不起,我准备辞职了,再到城里开一个餐馆。我们经营过小厅,小厅和餐馆差不多。到时我找侯金玉商量一下,再组建一个厨师班子,我管城里的餐馆,你继续管食堂。我们用一个餐厅的钱来给我妈治病,另一个餐厅仍然能保证我们的生活。”
如果没有管理过餐厅,熊小梅肯定会没有信心。如今管理过能供应数千人吃饭的大食堂,她觉得开一个中型餐厅没有太大问题。听到丈夫建议,她一扫刚才打电话时的忧伤,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将头依在宽厚胸膛前,道:“我老公真聪明,这是一个好办法。只是可惜了你的工作。其实在江州最好的结构是我做生意,你在政府机关工作。我们给侯金玉一点股份,让他去主持城里面的餐厅,你继续上班。”
侯沧海道:“要想赚大钱,还真得自己亲历亲为。有周水平、陈华还有小杜在政府机关,我们在江州不会被人欺负。”
困难是压力,也是催化剂,让两人更加团结,睡觉时一直搂在一起。
(第九十六章)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