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不过是翰林院的一个清苦画士,俸禄清淡,再说了,买酒喝,交朋友,哪一样不花钱?更何况,来宫中一趟为娘娘送药,哪一道关口不需要打点?”
嘉敏从箱奁中拿出一大锭金子放在蓸仲玄手中,冷冷道:“这些钱应该够你花了吧。曹大人还是赶紧出去,若是被人发现便是杀身之祸,就算是本宫也保不住你的性命。”
蓸仲玄掂了掂手中的银子,感受到手中沉甸甸的份量,心满意足:“国后出手阔绰!这笔银子,我赚定了!明天我还来!”
嘉敏大惊:“你为了钱当真不要命了?”
蓸仲玄的唇边勾起邪魅的笑容:“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经地义,还请娘娘莫要阻拦了我的生财之路。”说罢,他提着药盒,拉低了帽檐,像一个太监那样谦卑躬身退下。
此时,高墙下,国主的脚步匆匆,身后的一群宫婢太监都罩着面巾,小碎步地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姚海好不容易追了上来,拦在国主的跟前,苦苦劝道:“官家!官家去不得呀!”
“让开!”国主拂袖挥开,姚公公跪在国主的脚跟前,抱住他的膝盖,老泪纵横,“官家此一去,社稷危殆矣!请官家顾念龙体,为天下子民、为祖宗基业所虑!”
国主已经十分不耐烦:“朕不过是去看望国后,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再拦朕,朕便命人将你拖出去斩了!”
哪知姚海仍不松手,痛哭流涕道:“国后娘娘的宫中瘟疫未退,国主此去,若是万一,万一不幸……到时候,杂家又如何向朝廷百官交代?”
国主实在是不耐烦至极,一手将姚海推倒在地,大步朝柔仪殿的殿门走了过去。
刚走至门边,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刚才从柔仪殿中出来的小内监低头避让,似是像是在哪里见过?
“站住!”
曹仲玄避在了一旁,恭敬地低着头。
国主端详了他片刻,问道:“你刚刚去了柔仪殿?”
“是。”曹仲玄低声回答。
“做什么?”
“给国后娘娘送药。”
“国后可好?”
“娘娘无虞。”
国主抬了抬手,曹仲玄躬身而退,国主回过头,骤然间瞧到了曹仲玄手上的那枚晶莹羊脂玉扳指,心中大骇!
曹仲玄?
他为何扮作太监?
他心头大震,曾以为蓸仲玄人品贵重,丹青一流,所以特准予他在后宫中画出宫中百图,却不想他竟混入国后殿中……
心头存了疑惑,国主的脚步也有些沉重,不知不觉间已经进入到内室,嘉敏见到他,心中不是不感动的,她柔声劝道:“官家不该来此地。”
“难道别人可以进来,朕却不能进来么?”
嘉敏愣了一愣,眸中皆是困惑,“官家的话,臣妾怎么听不懂?”
国主勉强笑了笑,转了话头:“朕的意思是,朕一日不见你,心中总是挂念。”
“官家的心意,臣妾心领了。可是官家不是答应过臣妾的么?等到臣妾宫中无虞时再来也不迟,臣妾实在是担心……”
“朕听说香柔已经醒了过来,所以朕想应是无大碍了,宫人们也不必胆战心惊、惶惶愕愕。太医们能将此次病疫遏制在源头上,功不可没,所以朕打算重重赏赐太医院。”
嘉敏有心提携一直照看她的吕太医,说道:“吕太医从问诊、配药、煎药到制出预防的方子,可谓是亲历亲为,几日没有合眼。臣妾看他是个难得医才,更是可以倚重的臣子。”
“朕明白,朕会重重有赏,只是不知每天来送药的太医是谁?能不顾性命之忧,日日送药,这份忠心也值得嘉奖。”
国主目不转睛地望着嘉敏,心跳骤然加剧,他从没有像此刻不安,他希望从她口中得到真实的答案,如果她坦然说了真话,他会将发生的一切都忽略不计,可如果她说的是假话,他又会如何处置这一切?
他期待地望着眼前这张娇俏花貌的美人,她的眼还是那么清澈纯净,可是她的心是否依旧单纯如一张白纸?
他的心中第一次没了底。
嘉敏迟疑地望着国主,心中一时犹疑不决,要告诉国主实话吗?可是外臣不得私入后妃的内寝,如果告诉国主是蓸仲玄送药,蓸仲玄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彼时她与蓸仲玄之间的关系又如何说得清?又如何遏制宫中鼎沸的流言,可若是不说实话……
罢了,嘉敏狠下心笑着掩饰:“好像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内监,臣妾没有多留意,记不清长相了。”
国主只觉得心跳漏掉了一拍,仿佛整个人都在往万丈深渊坠落,轻飘飘地,晃悠悠地……到底,她还是骗了他。他不甘心地再问道:“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嘉敏缓缓地摇了摇头。
连最后的一丝企盼也已然落空,国主苦涩一笑,极力掩饰心中的失望与阵痛,装作若无其事道:“既然不记得,那就算了吧。只是国后要好好照顾自己,此段时期不比寻常,朕会派更多太医来柔仪殿中熏艾驱疫。”
他匆匆离去,突然间想起了那落井的宫女,乔婕妤被毒死……
这些,嘉敏可也真的对他说了实话?
他匆匆离去,守在殿外的姚公公迎上前,奇怪问道:“官家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是准备去哪里?”
“摆驾瑶光殿。”国主铁青着脸。
嘉敏倚闾而望,直到国主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口,她怅然若失,国主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她却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阿茂,本宫刚刚有哪里说错话了吗?”
阿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娘娘没说错什么话呀!娘娘都没和国主说几句话呢!”
“国主似乎心不在焉,但愿他是为朝政俗务所烦扰吧。”嘉敏心中空落落的,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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