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鼻的药味夹杂着淡淡铁锈般的血腥气飘散了满屋,黛色的青瓦上也因此染上了一层腥臭的阴沉。
红色纱帐后面,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如断了一根弦的二胡,丝丝缕缕的泣诉欲断又连。
哀怨。苍凉。
红色雕花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脸色焦慌的女子走了进来。
“小姐,您好点了吗?”冬林忧心忡忡的看向锦被下脸色苍白的顾青琼。
顾青琼见她进来,凄楚的神色带了一抹紧张,紧紧抓住她的手一叠声的问,“王爷的寿辰墨公子去了吗?可有什么事发生?顾青橙那个贱女人是不是一见到他就贴了上去?溲”
冬林见顾青琼脸色因为恼恨显出几分扭曲,忙安抚道,“小姐莫急,王爷的寿辰,墨公子是他的侄子当然会去,不过,墨公子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进了王府没多久就离开了,寿宴都没有参加。”
“这么说顾青橙还有其他那些贱女人没有机会勾引他了?”顾青琼眼中闪过惊喜。
“应该是的。”冬林点头。
顾青琼傻呵呵的笑了一会,又蓦地紧绷了脸,“墨公子有什么大事,连王爷的寿宴都顾不上参加?”
冬林目光闪了闪,垂头低声回道,“奴婢……不知。”
“说。”顾青琼语气冷厉的喝了一声,冬林目光中的躲避她岂会看不出来。
冬林被顾青琼阴冷的目光盯的头皮发麻,颤声说道,“小姐,奴婢也只是听别人说的,不一定是真的。”
“快说。”顾青琼恼怒的大吼,直觉冬林的话必定不是让她高兴的事。
冬林咽了咽嗓子,嗫嚅着唇瓣开口,“奴婢听说墨公子在城郊的一处别院里养了一个从妓院里买回来的女人,悉心照顾了她数月,而且……”
“而且什么?”顾青琼双眼中的血丝渐渐扩大,仿佛要冲爆里面的微细血管,将整张脸蒙上了一层嗜血般的残忍。
冬林吓的呼吸都停了,一口气在喉咙里盘旋往复,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而且,别院里最近好像在布置什么喜事,大家都传是墨公子要娶那个女子过门。”
“不!”顾青琼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声,凄厉怖人的声音令人惊心。
…☆…
翌日。
一大清早,顾青弱便被院子里的动静给吵醒了。
顾青弱揉着惺忪的睡眼,有些纳闷,这么大的动静蔓菁和蔓林怎么没有过来。
她皱着眉竖起耳朵听了片刻,越发觉得不对劲,忙起身下床,将自己收拾了一番,正准备去开门,不料,房门被一股大力推开,将她撞的后退了好几步。
顾青弱晶瞳冷凝,粉唇凉凉勾起,“大姐?这一大早的,大姐有事吗?”
顾青薇鼻子哼了一声,倨傲的小脸上绽放一抹森冷笑意,“顾青弱,你犯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还能睡得着?衙门的高大人,还有颜老爷都在外面等着你呢?我只是奉命喊你出去而已!”
衙门?颜文豪?
顾青弱挑了挑眉,她竟差点忘了,昨日可是颜照坤断气的日子。
从容一笑,“如此,还真是有劳大姐了,妹妹我这就随你出去。”
顾青薇自进门便一直紧紧盯着她的一颦一笑,预想着会出现在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尖声反驳……等等,无奈全部落了空。
不禁心中气愤难平。
凭什么她到现在还如此镇定,难道真以为世子这次还能来救她么?!
那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这次他们计划的如此周详,唯恐惊动了王府的人,等到顾青弱进了衙门,墨御白就算是想救她也来不及了。
顾青弱淡淡的凝着她的表情变换,已对她的心思猜透了七八分。
待到了院子里,看到蔓菁和蔓林两人被几个衙役拿刀驾到脖子上时,便更笃定了顾青薇和颜文豪联手串通了衙门的人要将她置于死地。
昨日她只顾着和墨御白那个贱人生气,回来后吃完饭便上床休息了,还真是没有作任何应对之策。
既然他们如此心急,又三方联手,且颜文豪就颜照坤一根独苗,只怕这次不好脱身了。
不过,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父亲,一大早的将清晖苑围的水泄不通,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来围剿的呢。”顾青弱在距众人十几步远的距离站定。
冷眼笑看着顾府几位身份尊贵之人,衙门的官员高年,以及颜文豪。
“大胆恶女,你害了我坤儿的性命,却丝毫悔过之心都没有,顾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坤儿可是我们颜家唯一的血脉呐……”
颜文豪说着便老泪纵横,痛不欲生起来。
顾明达知道颜文豪向来溺爱颜照坤,也不知道如何向他交代,如今又惹上了官府之人,便越发对顾青弱恼恨起来。
“不肖女,说,照坤是不是你害死的?
”
顾青弱见他劈头盖脸的就将怒火洒到自己身上,不由好笑的摇头。
顾明达一愣,随即便怒不可遏,骂道,“你笑什么?”
“父亲,不知道的还以为颜文豪才是您亲生的呢。女儿昨日遭人暗杀,幸亏有世子相救才得以脱险,您却连问一声都懒得问,现在颜文豪带着衙门的人来拿女儿,您又恨不得让我马上俯首认罪,天下间还有您这样的父亲,真是闻所未闻,我除了笑倒真不知该如何对着您这张脸了。”
顾明达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气的说不出话来。
“老爷,她说的自己被暗杀的地点和照坤出事的地点一模一样,时间又刚好吻合,肯定是她对照坤痛下的杀手。”大夫人眼神阴毒的道。
颜文豪哀嚎了一会,抹了抹老眼上的泪,咬牙切齿的扫了顾青弱一眼,对顾明达痛心疾首的哭诉,“顾兄,顾青弱对坤儿下杀手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在锦绣楼坤儿便中了她的毒,要不是保和堂的山大王,坤儿早就被她害了,只是没想到这次还是……”说着说着,便又颤抖着垂老身躯痛哭起来。
“是啊,父亲,咱们与颜家世代交好,妹妹害的颜家无后,您即便于心不忍,也不能为她罔顾法度,更何况,您看看,妹妹她是个什么态度,竟然对父亲您也这么大逆不道。”顾青薇趁热打铁的劝道。
顾青弱勾着舒缓的笑意,从容的看着他们几人给她盖棺定论,将自己说成是十恶不赦的蛇心毒妇。
并不辩论一句。
因为辩驳也没有用。
待听得烦了,便懒洋洋的道,“你们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这就随高大人去衙门走一趟。”
此言一出,众人齐齐一愣。
顾青弱不理他们的反应,嗤笑一声,指了指还被按跪在地上的蔓菁和蔓林,对高年道,“高大人,您可是青天大老爷,她们都是不懂事的小丫头,颜老爷告的是我,与她们两个无关,让您的手下将她们放了吧。”
“小姐,不可。”
“小姐,不要上当。”
蔓菁和蔓林急的脸色白如纸,心里慌惧不已。
顾青弱这一去,怕是……
顾青弱抬手打断二人的叫喊,“作为被告,我无论如何都要去的,与其听他们在这里废话,还不如早些去牢房里清静清静。”
众人听到她如此说,喉咙口的气忍不住又是一噎,堵的心口一阵不舒服。
高年眉梢动了动,他当官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如此镇定自若又好说话的犯人,况且还是一个女子。
虽然,他受了颜文豪不少好处,不得不帮他,但对顾青弱的态度还是减少了几分冷硬。
挥了挥手,让那几个衙役将二蔓放开,又命几人意思意思将顾青弱锁起来便带走了。
到了衙门,当然就得受审。
顾青弱神态从容的扛着枷锁走在两个衙役中间。
步伐不急不缓,神情似笑非笑,那模样,哪像是来受审的,高傲范直跟来坐堂审犯人的高年有的比了。
高年脸上颜色有些沉郁,不过,心中也难免赞她一句好气魄。
颜文豪站在一旁,则是一脸愤恨,目光似能将她千刀万剐般犀利阴狠。
顾青弱悠悠的瞅他一眼,“颜老爷,我这还没受刑呢,你就想把我吓死吗?”
“你——”颜文豪气的脸皮直抽抽。
突然“砰”的一声,惊堂木拍响,高年沉声喝道,“高堂之上不许忤逆,还不快快——”
只是,未等他说完下面的话,顾青弱便笑呵呵的将双膝一弯,端端正正,严严肃肃的跪到了地上。
还不忘指着吃惊瞪她的颜文豪,大喇喇的嘲讽道,“大人,虽然颜老爷一把老骨头了,但他只是一介奸商,也得跪吧。”
“你——”颜文豪再次被她气的浑身打颤。
高年尴尬的看了颜文豪一眼,在顾青弱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盯视下,又碍于堂下众多衙役在,只得咳嗽一声,扬声道,“堂下之人,还不跪下。”
颜文豪不得不气哼哼的跪到了地上。
“顾青弱,颜文豪状告你谋害他的儿子颜照坤,将其杀死曝尸荒野,你可认罪?”
顾青弱立刻摇头,“民女无罪,为什么要认罪。”
颜文豪瞪眼,指着她的鼻子骂道,“你敢说坤儿不是你杀的吗?”
顾青弱笑吟吟的扭头看他,“当然敢,你儿子又不是我杀的。”
“不许吵闹——”高年冷喝一声。
随即问顾青弱,“你昨日可去了城北的荒郊?”
“去了。”
“可遇到了颜照坤?”
“遇到了。”
“可与他发生了冲突?”
“发生了。颜照坤集结了几十个杀手要杀我。”
“你胡说!”颜文豪恶狠狠的插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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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青弱耸了耸肩,“不信你去王府问世子去,可是他将我从杀手手里救出来的。”
“世子?”惊呼的变成了高年。
顾青弱一瞧高年的脸色便知道,颜照坤并没有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高年,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能给自己拖延点时间了。
便说道,“世子当时只想救我,却不料颜照坤连他都不打算放过,所以才惹怒了世子,大人也知道刀剑无眼的,所以颜照坤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撞上了一把刀,嗝屁了。”
“你——”颜文豪舌头直打哆嗦,“你胡说八道,坤儿才不肯能谋害世子。”
顾青弱冷笑一声,抬头,目光不卑不亢的对上高年,“事情到底如何,高大人派人到王府问一问世子不就清楚了?”
颜文豪顿时慌了,冲着高年急忙打了个手势,高年脸色猛的一变,
顾青弱心底一沉,接着道,“昨日王爷大寿,我与世子才定了婚约,这是总所周知之事,高大人,您不妨去问问世子,我想他不会对自己未来的世子妃不闻不问的。”
这话是变相的威胁,希望墨御白和王府能让高年有所忌惮,不要只顾着颜文豪给他的那点好处,却惹怒真正的权贵,丢了乌纱帽和性命。
然而,她终究是想的太简单了。
高年沉吟了片刻,便又拍响了惊堂木,嗓音阴冷的道,“大胆刁民,竟敢胡言乱语,世子爷尊贵无比,岂是你一介草民可以攀附的,还不快快认罪,将所犯之罪如实招来。”
“……”这个转折实在有点大,顾青弱一时有些懵了。
心里不禁暗骂,墨御白也不过如此,名头好听却不中用,连个衙门的芝麻官也唬不住!
她怔愣的空当,高年却已经派人将刑具都抬了上来,面色阴戾的道,“来人,上刑,打到她招供为止。”
顾青弱目光霍然一跳,回过神来往后一看,妈呀,这……这钢鞭,钉板,尖叉,老虎凳……
真是吓死宝宝了!
顾青弱捂着狂跳的心脏,牙齿泛酸的高高举起双手,忙跌声叫道,“我认罪我认罪,颜照坤就是我杀的,一刀毙命,他找的那些杀手也是我一人杀掉的,我是绝世高手,所以弄死他们跟弄死一只苍蝇一样轻而易举……还有……还有……呃,没了……要画押吗?好,我画,快把证供拿来,我马上画……”
一霎,整个端严肃穆的大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冷凝。
众人暗暗抽气。
这女人,也太不禁吓了吧。
以往,也有禁不住的,但往往都是在尝过了一两种刑具之后才服的软。
这倒好,只看上一眼,就立马没骨头了。
…☆…
顾青弱四下打量着自己的牢房,便见到处都是腐臭的稻草,偶尔看见草下簌簌抖动,伴随着吱吱的老鼠叫声,墙角处灯台上油灯散发出昏黄的灯光,一面墙上挂着十几种刑具。
寒光森森。
顾青弱小心的吸了一口气,撇撇嘴,“靠!比电视上看到的牢房还不恐怖。”
“呵……”一声冷笑乍然在阴森的牢房里回荡起来。
顾青弱心尖跳了跳,转头往发声处看了过去。
“隔壁还有水牢,里面都是些吸人血的怪物,小姐若是嫌弃这里,倒是可以去那里当一回善人,将它们喂饱。”
出声之人站在通道的阶梯上,刀疤脸,吊梢眼,被昏暗的灯光一照,脸上的阴狠残厉之色越发令人心头发冷。
他身后两节台阶上,站着一个瘦高的黑影,墙壁遮住部分灯光,将他的脸掩映在了黑暗里。
只隐约露出膝盖以下的蓝色宝相花袍角和黑色官靴。
顾青弱慢条斯理的斜睨了那吊梢眼一眼,心忖,这些人应该品级较低的狱官了。
常年呆在阴暗地下面对各式人间罪恶,渐渐的心性也变得狠毒残虐起来。
她虽然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但身为特警的她又岂会完全不知监狱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别管你是三教九流,还是高级特工,总有些手段能将你折磨成一只乖顺的哈巴狗,要你招什么就得招什么,即便没有的,也能灌到你的脑子里,将那些当成是你亲手做过的。
顾青弱无辜的摊了摊手,“大人,我可是什么都招了,也签字画押了,就算是死罪也不用将我一个弱女子弄到那么瘆人的地方吧。”
“弱女子去了才好玩呢,那叫声可是令人回味无穷。”吊梢眼森然笑着,眼神似一条毒蛇似的盯着顾青弱纤细高挑的身子。
顾青弱被她盯的浑身不自在,像有无数蚂蚁啃噬着肌肤,出口的话却越发温软勾人起来,“既然要送我上路,我乖乖配合就好了,何必那么费劲,又是开锁,又是换房间的,累着两位大人可就不好了。”
“你考虑的倒是周到。”吊梢眼冷嗤一声。
顾青弱呵呵笑了一声,“那是自
然。”
吊梢眼看傻子一般看着她,嘴角邪挑,“可惜,有人非得要你不得好死,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无法违抗,不过你心里应该明白是何人所为,日后到了地下可不要将怨气撒到我们头上。”
顾青弱唇角笑意冷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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