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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刚过三四日,这日并非逢五,皇帝却夜宿在了凤栖宫。皇后自是一番惊喜,小心伺候,曲意奉承。事毕夫妻二人相拥而卧,却各怀心事,一时都没有睡意。
“姜妃今日来,正好鸿樾来问安,她又提起那件事儿了。”皇后总觉得此事大概还有可为,免不了又替姜贵妃说情。
皇帝沉沉笑起来,“真没见过你这样的。这种时候,竟然提起别的女人来。莫非,你真的没有一点妒意不成?”
皇后沉默了片刻,避开他的话锋,叹息道:“姜妹妹没有生养,怪可怜的。后宫的女子,镇日寂寞,难免会有些闲事生出来。”
“怎么?她生什么事了?”
皇后一惊,连忙笑道:“不过一说,你就当真。要是别人也罢了,姜妹妹的为人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最知礼明事的一个人,哪里会生什么事儿。”
皇帝将皇后一绺头发绕在手指上把玩,漫不经心地说:“你倒是真心对她好啊。”
“这些年全靠她在一边襄助,不然后宫这些琐事,我哪里有精神去照顾。她是诚心帮我,我自然也要诚心待她。陛下,鸿樾的事情,您看,要不就……”
“给了她,你怎么办。”
“我?”皇后一愣,摸不着头脑,“我已经有了鸿恪,有什么怎么办的。”
“朕是怕鸿恪走后你寂寞,才把鸿樾给你留下的。”
皇后只觉耳边轰得一响,直愣愣地坐起来盯着皇帝看,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皇帝叹了口气,拉她的胳膊,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搂住:“阿庭,我正是要跟你说这件事。我打算……”
“别说!”皇后掩住他的嘴,嘴唇发颤:“别说,别告诉我。”
皇帝把她的手拉下来握住,轻声笑:“你又想什么去了?我不过是想让恪儿去从军。男孩子,总要出去历练一番,积攒军功,日后方可服众啊。”
这话中已经隐隐许了鸿恪储君之位。然而皇后并没有因为这天大的恩泽而宽慰半分,浑身颤抖起来:“他还没有加冠!”
皇帝无奈地叹息:“是啊,原想等他行过冠礼后再说,但边郡的形势你也知道,薛珋阵亡,群将无首,此刻迫切需要一个能压得住阵脚的人去。”
“可恪儿还是个孩子,连宫门都没怎么出过,又能压得住什么阵脚?”
“如果他是储君,那就不一样了。”皇帝冷静地说。见皇后面色遽变,知道她已经明白,点了点头:“阿庭,朕一直都在告诉你,想得到任何东西,都要有所付出。恪儿是天生皇帝的材料,但朕的儿子很多,为什么要把天下给他?他得证明给朕看,他能胜任。这,就是他要穿上朕这身龙袍必须付出的代价。”
皇后已经完全陷入混乱中,怔怔看着眼前这个侃侃而谈要将儿子送上战场的男人,一遍遍只是泣道:“他还是个孩子,是个孩子呀。”
皇帝似乎耐心用尽,翻身坐起,背对着皇后不去看她无助凄然的神色,“朕会派最好的侍卫,给他最精锐的军队,还会让崔钺和魏鸿堂辅佐他,这两人你都知道,那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全都让他带走,你放心,待到明年冠礼之时,朕会让他回来,亲自为他加冠,册封他为太子。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震惊渐渐过去,听着皇帝长长的一篇话,皇后明白让未成年的儿子上沙场,几乎已经成了定局。但她不死心,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几乎是祈求地,皇后小声提醒皇帝:“难道就没有别人有这个威望压得住阵脚了吗?”
皇帝猛地回头,目光灼灼盯着皇后,“还有别人吗?谁?”
皇后被他的眼神吓住,硬着头皮提醒:“翕王……”
不等她的话完全说出口,皇帝已经豁然起身,恶狠狠盯着她:“让他去阵前督军?你大概是想让朕把江山都交给他算了吧!”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皇后几乎被皇帝的怒气焚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离去,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听见皇帝一路出去,外面乒乒乓乓地传来一路摔桌倒碗的声音。似乎有人问了句什么,皇帝喝道:“回去!”
此时已交了丑时三刻,皇帝身边伺候的内侍们正睡得眼花流涎,听说陛下走了,连忙穿靴套衣,糊里糊涂追出来,连东西南北都不辨,待看清了四周,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一群人登时大乱,连忙通知各处点了灯各处寻找。
皇帝怒气冲冲从凤栖宫出来,在后宫左折右转,自己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信步快行,只觉后宫之大,竟然没有自己可以落脚之处。此刻残月孤明,映着太液池万顷鳞光,湖心蓬莱岛上的观海亭赫然在望,皇帝举步朝那边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心中万般不愿过去一般。
如此往复徘徊,来到一处院外,清冷夜中突然听见隐隐的咳嗽声,这才看清是到了玉阶馆,不由一怔,大感踌躇。就在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喊了一声:“陛下!”
皇帝回头,看见是秦固原提着灯追来。他趁机冷静了一下,打量着秦固原问:“你怎么来了?”
今夜不是秦固原当值,皇帝本是放了他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一日,不料这么一闹,到底还是惊动了他。难得仓促间秦固原竟然衣着都收拾得丝毫不乱,神态清明,全然不像是刚从梦中被唤醒的样子。他将灯笼送到皇帝面前,问:“陛下要去华嫔娘娘那儿吗?”
皇帝此时怒气已经平息,摇了摇头:“不了,回天极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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