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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一怔,“是我是我,书呆子,你撑着点别睡着,我带你回家。”
梁以儒微微点头,下意识的抱住了她的脖颈,“我撑着不睡,我撑着——”他呢喃自语,一声比一声微弱。
迷药的药性不是很强烈,想来也是怕万一药量不准,吃出人命来。所以梁以儒还扛得住,只是外头的风一吹,难免会酒劲上头,到时候也不知是药性还是酒劲了。
“寻梅,给他盖上披肩。”夏雨道。
寻梅上前,“少主,让属下背吧,我——”
“废什么话,盖上,走人!”夏雨快速的走出花满楼的视线。
“你留下。!”阿奴瞧了寻梅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
寻梅自然知道阿奴的意思,持剑站在花满楼门口良久,直到夏雨等人走远了,才冷笑两声上下打量着怒气不减的樱娘,“黑有黑道,白有白道,江湖自然有江湖的规矩,朝廷自然有朝廷的法度。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斩草除根。咱们百花宫虽然消声觅迹了很久,但若少主蒙难,百花宫必定倾巢而出,不死不归。”
语罢,寻梅拂袖而去。
她乃百花宫左使,有什么可怕的?
百花宫的名号确实消声觅迹了很久,但不可否认的是,当年的百花宫名噪一时。别说是江湖,便是朝廷也跟着畏惧三分。
彼时瑶姬在位,武功造诣堪为武林第一人,百花宫的地位更是无人可及。
相比今日的黑煞盟,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瑶姬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
樱娘挑眉,下意识的眯起了眸子,“百花宫?”
她是万万没想到,夏雨的背后还有个百花宫撑着!看样子,这事是越发的复杂了,难怪赵朔肯让她随意出门,原有江湖势力掺杂其中。江湖人可不比寻常百姓,也不似这些官家子弟那般好哄,江湖人有江湖道,若真的逼急了,朝廷也拿他们没办法。
天下之大,何处不江湖。
扭头瞧了身后的人一眼,却是冷了口吻,“别追了,有百花宫的人在,找死吗?”音落,樱娘快速上楼,边走边吩咐人,“收拾一下,该干嘛干嘛去!别扫了客人们的雅兴,权当是花满楼的一场闹剧。”
这个消息必须尽快汇报上去,她一个人,可担不下这种的挑子。
寻梅走出去良久,也没有发觉身后有人跟着,这才放心快步朝着少傅府而去。
远远的,一小队暗卫将手中冷箭齐刷刷放下,黑暗中听得有人打了个手势,“撤!”几个落点,暗卫快速消失。
少傅府内忙成一团,相宜哭着招呼人去打热水,夏雨喘着气将梁以儒放在床榻上,一抹额头的汗珠子,紧跟着喊了一声,“书呆子?你怎么样?”想了想,随即起身瞧了相宜一眼,“哭什么,人不是好好的给你带回来了吗?别嚎,还活着呢!赶紧去煎醒酒汤,替他醒一醒酒。”
相宜哭道,“早知道还管那破马车干嘛,奴才就该死死的跟着公子的,这下好了,一个人去了花满楼,差点就——”
“差点什么?差点就给你带回个少夫人而已!”夏雨揉着眉心,“别哭了,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看着心烦听着更烦!”这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得跟娘炮一样,夏雨真想揍他一顿。
她这个弱女子还没哭呢,轮得到他一个大男人,跟号丧一样的蹲在门口哭?
捏了把湿毛巾,小心的擦着梁以儒的脸,方才还能哼哼唧唧的,怎么回到家里就没声音了?阿奴快速上前,捋开梁以儒的眼皮看了看,而后替梁以儒把了把脉,“脉象还算平稳,少主放心,约莫是醉过去了。”
“喝喝喝,不能喝还非得喝那么多。”夏雨絮絮叨叨,“拿水过来灌一灌,吐出来能好些。不然明天起来,肠胃会不舒服。”
相宜快速的倒了水,夏雨拼命的往梁以儒的嘴里灌,“张嘴!”
灌到最后,梁以儒是真的吐了。
吐完了,人也稍稍清醒了些,夏雨便喂他喝了一点醒酒汤。
忙忙碌碌,到了半夜才算安静下来。
夏雨靠在床柱边上打着盹,相宜悄无声息的进门,将洗脸盆端了出去。见着夏雨睡着了,相宜便将梁以儒的一件披风交给了阿奴,阿奴小心翼翼的替她盖在身上,这才关门退出去。
房内静悄悄的,唯有烛花哔哔啵啵的响着。
寂静的夜里,有人做着美梦,有人彻夜难眠。却是各自心肠,费思量。
眸子微微睁开,头疼欲裂。低低的呻吟一声,梁以儒刚撑起身子,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看见了坐在床沿呼呼大睡的夏雨。
她——怎么在这里?
晃了晃沉重的脑袋,他觉得脑仁生疼,难不成是自己在花满楼喝多了?可夏雨怎么来了?
昏黄的烛光里,他坐了起来,静静的看着双眸紧闭的夏雨。她就靠在床柱处,长长的羽睫垂着,安静而美好。微弱的光线之中,她不施粉黛的容脸,带着几不可见的通透光泽。有光,落在她的睫毛尾端,仿佛云开了迷人的七彩霓虹。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熟睡的模样。
以前烂醉如泥,也不是没有过。
他不常喝酒,正是因为,怕醉了会一不小心说出不该说的话。而不醉,便能看见醉了的她,那一副安静而美好的样子。
脸上不知何故,有些刺辣辣的疼,好似被人扇了耳光一般。
梁以儒轻笑两声,夏雨的睡性,本是雷打不动的。可惜她坐着睡,根本睡不舒坦,所以梁以儒轻笑之时,惊了她一下。
睁开睡意惺忪的眸子,夏雨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你终于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好些吗?”
“我没事,之时,你为何会在这里?”梁以儒问,小心的为她盖好披风。
夏雨伸个懒腰,放下披风走向桌案,为他倒上一杯清水,继而走回来递给梁以儒,“喝点水,酒醒之后很渴吧?”
梁以儒咕咚咕咚将杯中之水一饮而尽,“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
“我先问你,你去花满楼干什么?”夏雨挑眉,“不会真的看上了那里的姑娘吧?我不是说过吗?你若是想要姑娘,咱们找个好人家,你们大户人家不都喜欢门当户对吗?青楼里的姑娘,你也要看准一些,不是你想要,就能随便要的。”
她坐在床沿,接过梁以儒手中的空杯子,“今晚如果不是我去,明天一大早,你就名节不保了。”
梁以儒骇然瞪大眸子,“你说什么?”
“还不清楚吗?人家想上你啊兄弟!”夏雨撇撇嘴,将空杯子放在桌案上,“我去的时候,衣服都脱了,就差生米煮成熟饭。”
闻言,梁以儒快速拢紧被子,悄然望着被窝底下的身子。
“放心,衣服是我和相宜帮你换的,吐了一身脏死了。小爷我是谁,岂能让你被人白占便宜。咱好歹还是个雏,不能太吃亏。”夏雨一笑,“我把你带出来了,还揍了人家一顿,估计这会那姑娘正在养伤呢!你呢,也别再去了,去了人家也不敢再招待你了。实在忍不住,就换家青楼妓馆,别去花满楼就是。花满楼的姑娘们,心术不正,对你居心不良,不是你该碰的。”
“你和相宜?”梁以儒犹豫了一下,“帮我换衣服?”
夏雨扯了唇,不屑的打量着梁以儒,“怎么?又不是没见过男人,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夏天的时候,我还跟人家大男人比赛游泳,人家光屁股我都看了。不稀罕你那小胳膊小腿,你别哭丧着脸,我没占你便宜。”
梁以儒摸了摸自己的脸,“嘶,好疼!”
听得这话,夏雨尴尬一笑,“那个,下手吧——是有点重。当时我也急了,我娘说迷药这东西最考验的就是药量,下太轻时效太短,下太重容易把人睡过去。睡过去了,那就要睡到下辈子了。所以——”她晃了晃自己的手,“就给了你两耳光!不多不多,就两下!”
音落,梁以儒觉得脸上更疼,许是当时醉酒,如今酒醒,越清醒越疼。
“没事哒,让相宜给你煮个鸡蛋,揉一揉就行了。”夏雨嘿嘿的笑着,“打耳光嘛,不会太疼,你放心就是,我也是挨过耳光的人!”
听得这话,梁以儒所有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若有所思的抬头盯着她,“如果我不小心,留在了花满楼,你还会这么对我吗?”
“废话,咱们是兄弟,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兄弟。何况你是男人,男人睡女人是很正常的事。我又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娘们,矫情来矫情去,多没劲。”夏雨笑着坐在床沿,“你以后别去花满楼了,我不喜欢你去那里。”
梁以儒忽然笑了,“我答应你,不去了。”
“你去任何一家青楼妓馆都行,哪怕你要我陪着也行,反正别去花满楼。”夏雨撇撇嘴。
他的脸稍稍黑沉了一下,眼底的光顷刻间暗了下去。
原来——都可以。
只是这个,不可以。
深吸一口气,梁以儒点了头,“我知道了。”
“既然你醒了,那我先回去了。”夏雨转身往外走。
“阿雨!”梁以儒低唤。
“嗯?”夏雨回眸,嫣然轻笑,“怎么,还想来两个耳光?”她得意的晃动自己的手。
他无奈的揉了揉生疼的脸颊,“谢谢你。”
夏雨丢了他一记白眼,“死书呆!记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吃清淡点,免得头疼。”大摇大摆的走出去,没有再回头。
相宜快步进门,“公子,你终于醒了。”说着,便捻了一把湿毛巾递给梁以儒。
梁以儒擦了把脸,算是清醒了大半,却还是坐在被窝里没有动,定定的望着夏雨离开的方向。她总在他不经意间出现,而后又在他逐渐清醒之后,来不及挽留之前,走得何其潇洒。
“公子饿了吧?”相宜抹着眼泪笑道,“厨房里早就备下了,按照夏姑娘的吩咐,清淡点的小米粥和两三样小菜,免得公子酒醒之后荤腥伤胃。”
她是最清楚酒醉过后的感受,所以才会如此细致的安排。
别看她平素大大咧咧,其实是粗中有细;她的脑子是格外好使的,否则也不会结交那么多的江湖豪杰,她只是不想虚伪,不想算计别人以谋其利。
“好。”梁以儒披了件衣裳便坐在了床沿。
相宜继续道,“公子不知道,当时夏姑娘背着你回来的时候,可把奴才吓坏了。你一动不动,脸上还有伤,嘴角都溢着血,奴才还以为你不行了。”
“她——背着我回来的?”梁以儒仲怔,不敢置信的盯着相宜。
“是啊!”相宜点头,“怎么,夏姑娘没告诉你?”
梁以儒摇头。
相宜搀着梁以儒下了床,坐在了桌案边,剪了烛心,让房内的烛火更亮堂一些,“公子不知道,夏姑娘看上去个子不高,可那气力真是不容小觑。那小身板背起公子健步如飞,回来的时候一身的汗。夏姑娘对公子,真是情深意重,便是这样也不肯让人接手,死活不许任何人碰你,一个人背着你从花满楼跑回来的。”
“阿雨?”梁以儒突然站起身来,拔腿就往外跑。
他刚刚酒醒,脚下有些绵软,就好像踩在棉花上。身子有些轻飘飘的,梁以儒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到了门口处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所幸被门口的守卫一下子搀住,才不至于摔倒在地。
“大人,您去哪?”门口的守卫忙问。
梁以儒站在门口的灯笼底下,望着黑漆漆的天,黑漆漆的街道,黑漆漆的一切,哪里还有半点夏雨的踪迹。她怕是早已走远,而他竟连送一送也是忘了。
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他仲怔的坐在那里。
相宜抱着披肩急急忙忙的冲出来,“公子,你刚刚醒来,外头风寒,可莫要着凉了。”说着便将披肩小心翼翼的披在梁以儒身上,“夏姑娘都走了,咱回去吧!她身边有人,不怕。”
梁以儒低头嗤笑两声,“相较于她,我倒是矫情了。她反倒是个男儿大丈夫,而我——”他抬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很多时候,我反倒觉得是自己有些配不上她。要有怎样的勇气和经历,才能忘了自己的女儿身,才能执着的让自己薄弱的双肩,扛起一切?很多事,不该是她做的,真的不该她来承当。”
“每个人都只看见她扬在脸上的笑容,藏在眼底的自信,却都忘了,其实她才十六岁。正当豆蔻,该是无忧无虑的时候。”
相宜轻叹一声,“公子其实也很好,至少对待夏姑娘也算是仁义情重。每次她跟袁公子有事,都会来找公子,公子不是偷偷的给他们留着后门、留着后墙吗?瞒着老爷,瞒着大小姐他们,也算是情义了。”
语罢,相宜搀起了梁以儒,“公子,地上凉,回屋去吧。否则受了风寒,夏姑娘怕是要急红眼的。”
梁以儒颤颤巍巍的起身,外头的风好冷,刮在脸上,就跟刀割一般的生疼。他最后看一眼夏雨离去的方向,黯淡了眼底所有光泽。
她,又走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下半夜的街道,冷寂得让人心发慌,就跟走在黄泉道上一般。好似随时都会出来个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将人当街就勾了魂。
夏雨嘴里哈着白雾,笑吟吟的看着身边的寻梅和阿奴,“冷吧?”
寻梅摇头,“习武之人,这点寒冻算不得什么。”
“早知道就让你们先回去休息,免得跟我在一起受寒受冻的。”夏雨小步跳着,冷得直哆嗦。鼻尖都冻得通红,还止不住的吸了吸鼻子。
“少主要是冷——”寻梅正要脱外套。
“别别别,谁不是爹妈生的,我冷你们也冷。”夏雨揉着鼻尖,“没事,小步跑回去,就不冷了。”正说着话,前头咕噜噜的来了一辆马车。
李焕驱车,如天神突降,将马车停在了夏雨跟前。
夏雨微微一怔,“李大人,你半夜不睡觉,大街上遛马呢?”
闻言,李焕瞪了她一眼。
车内,传来某人冰冰凉凉的声音,“还不上车!”
“赵老九?”夏雨欣喜,屁颠屁颠的上了马车。
寻梅与阿奴躬身行礼,身驾轻功而去。若不是为了夏雨,她们犯不着在大街上瞎晃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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