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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耳房出来的时候,薄瑶太后神色依旧,似乎并无多少异常,东方旭虽然心有疑窦,却也没往别处去想。进房看到仍然躺在床榻上的夏雨,便也安下心来。
人还在就行,别的,他一概不论。
御书房内,赵禄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当下怔住,“你说什么?三弟入宫了,而且还在康宁宫?”
顺子连连点头,“奴才不敢撒谎,是肃国公亲自送入宫中。说是夏公子能治好公主之疾,所以此刻大抵正在诊治之中。”
“诊治?”赵禄忽然将手边的杯盏拂落在地,杯盏砰然碎裂。一声怒斥已然起身,“荒唐!简直是无稽之谈。三弟怎么可能治得好公主的病?她那是病吗?那是报应,是她自己该死,不该活在这世上。还敢拿三弟的命开玩笑,就不怕睿王府的人杀进皇宫吗?简直是疯了!”
语罢,他夺门而出,快速朝着康宁宫而去。
天知道,如果夏雨死了,睿王赵朔会有什么举动。
抑或像很多年前的东方越那样,血洗宫闱。
长长的回廊,赵禄恨不能直接飞到康宁宫,他几乎是一路跑过去的,即便跑得气喘吁吁也不肯停下来。若是夏雨出事,他不知道这江山社稷会有怎样的波澜壮阔。
暗潮涌动本就存在,如今只怕要掀起万丈波澜。
“皇上,皇上您慢点,小心龙体!”顺子在后头疾呼。
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龙体。
夏雨根本不会治病,若说东方越要让夏雨给赵妍治病,那么赵禄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夏雨的性命难保。赵妍是中毒,根本不是生病,要解毒势必要有解毒之药。好端端的,夏雨为何会成为解毒之药?
万千疑问没有答案,只有保住夏雨的性命再说。
只是赵禄没想到的是,太后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康宁宫半步。
“放肆,朕、朕才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朕倒要看看,谁敢拦着!”赵禄愤怒已极,可是侍卫军齐刷刷的拦住了去路,压根不许赵禄靠近康宁宫,更何谈进去。
“大胆,这是皇上!”顺子怒斥,“你们都让开,谁敢伤了皇上,便是死罪。”
放皇帝进去,他们得死。不让皇帝进去,也许还能活。至少在所有人的眼里心里都肯定,皇帝的地位远不如康宁宫里的那几位重要。
皇帝虽然是皇帝,却是个被人架空权力的傀儡皇帝。如果不是一直以来睿王爷和太后的支持,皇帝早就换了个人来坐。
听得外头的动静,站在院子里的薄瑶太后丝毫不为所动。身后的东方越冷笑两声,“你这个儿子,关心自己的结拜兄弟,似乎比妹妹要多得多。”
“禄儿心善,不忍伤及无辜。”薄瑶太后深吸一口气,远远的望向天际,“你别伤害他。”
“我只关心公主的病情,其他的一律不管。只要公主的身子能恢复过来,以前种种,我可以既往不咎。赵禄还能当他的傀儡皇帝,而我,不管以后发生何事都会留你一条命。”东方越冷哼,口吻冰凉入骨。
薄瑶太后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苦笑两声,“东方越,十多年的恩怨,也是时候了结了。你觉得你我之间,到底是谁赢了?”
“你觉得自己赢了?”东方越嗤笑。
“哀家不觉得自己输了,至少这么多年,你痛得比我狠。”薄瑶太后面无表情。
方英快速从寝殿出来,“太后娘娘,肃国公,都准备好了,现下就可以换血解毒。”说到最后时,方英的声音稍稍颤抖了一下,而后偷摸着抬眼瞧了薄瑶太后的反应。
东方越眉头微扬,“开始吧!”
“是。”方英不多话,转身朝着寝殿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薄瑶太后觉得心头一酸,有泪突然落了下来,滑入嘴角,好苦。
“不想去看看吗?”东方越随即往寝殿而去。
身子颤得厉害,薄瑶太后仰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天看上去要下雪了,这一次可要下一场大雪才是。雪下得够厚,才能遮去这一身的罪孽。
满手的血,十六年来从未停止过浸染。
她想着,自己真的该死。
走进寝殿的那一瞬,她亲眼看见夏雨与赵妍分别躺在两张软榻上,夏雨的血源源不断的输入赵妍的体内,而赵妍的另一只胳膊,将毒血慢慢的排出身体,落在水盆之中。
夏雨面如死灰,俨然如死尸一般。水盆中嫣红的血,在烛光里泛着刺眼的波光。
腹内翻滚,她忽然冲出了房间,站在寝殿外头拼命的呕吐。一直吐,吐到泪流满面,视线都渐次模糊。方英跪在薄瑶太后身边,淌着泪望着跌坐在地上的薄瑶太后。
“太后娘娘?”她低低的唤了一声。
雪风吹进来,冷得刺骨。
脸上的泪都凝结着,冷就冷个彻底,痛就痛到刻骨。
吴恩急急忙忙的冲进来,“太后娘娘不好了,宫外有好多江湖人士,将皇宫团团围住,睿王爷已经闯入了宫禁,此刻正往这儿来。奴才们,拦都拦不住啊!”
薄瑶太后迟滞的抬头,东方越已经走出了寝殿,瞬间冷了眉目,“闯宫者,杀无赦!”
“可那是睿王爷?”吴恩一怔。
东方越肃杀冷戾的盯着吴恩,“你说什么?”
吴恩心颤得厉害,随即领命退下。
宫道上,赵朔一身玄袍,策马飞奔。身后随着大批的睿王府暗卫,一个个黑衣蒙面,一个个手持弓弩,谁敢拦阻,当即格杀。
他的软肋在康宁宫,他要去救她。
他听见她说:放心吧,我命大,阎王老爷也不敢要我。
可是他的心却在颤抖,活了二十多年,还从未像今日这般害怕过。害怕什么呢?害怕失去,害怕看见的只有冰冷的尸体,害怕下雪的时候再也不能陪着她吃雪。
丫头,陪你吃过雪,发过誓,说好的要一起白头,你都忘了吗?
雪的味道,是甜的。
因为有你。
大批的侍卫军朝着这边聚拢,奉命要将赵朔拦在外头,不许靠近康宁宫半步。殊不知外头的江湖人士也跟着涌入了皇宫,百花宫,丐帮,还有各门各派曾经受过夏雨恩惠之人,他们都是自愿来的。江湖人士,情义当先,生死在后。
寻梅与踏雪率先冲入宫廷,紧随赵朔马后。
当侍卫军万箭齐发时,踏雪与寻梅瞬时飞身而起,布棍在手直接挡住了所有的冷箭。
说时迟那时快,马蹄不曾顿留半步,直接冲进侍卫军中,暗卫见人杀人,见鬼杀鬼,绝不手下留情。三爪铁钩快速勾住康宁宫外墙,马蹄突然反向而行,直接拉垮塌了康宁宫外墙,去掉了所有的拦阻。第二批暗卫飞身而起作为赵朔的先锋军,为赵朔扫出一条大道。
赵禄心惊,欣喜惊呼,“皇叔,三弟在里面,救他!”
赵朔几乎是一路无阻,直抵康宁宫内。策马飞奔,一个凌空飞跃,直接落在寝殿之前。
大批的肃国公府暗卫冲上来,阿奴直接用剑砍下一暗卫头颅,踏雪、寻梅冷剑在手,朝着赵朔厉喝,“王爷去救人,这里交给我们。”
那一瞬,赵禄也紧跟着冲进去。
赵朔刚踏进寝殿,东方父子已经出掌相迎,势必要将赵朔拦在门外。
飞身,被逼回院中,赵朔眸色猩红,“东方越!”
“今日,夏雨的命,我要定了。”东方越切齿,一掌击向赵朔。东方旭只是打个下手,却没有真的用力。让赵朔与东方越各自残杀,不是更好吗?
远远的,薄瑶太后冷然伫立,漠然拭去脸上的泪。
都死了,才好。
趁着他们在院子里纠缠,赵禄踩着顺子的肩头从窗口爬进了寝殿,脚下刚落地,愕然瞪大了眸子。他亲眼看见夏雨的血还在不断的灌入赵妍的身体,可夏雨好似——快要不行了。
“三弟!”赵禄疯似的冲上去,突然抓起桌案上的杯盏,拼命的砸向一旁候着的肃国公府大夫。众人没防备,一时躲闪不及,趁着这个档口,赵禄快速拔掉了刺入夏雨身上的管子,死命的捂着她的伤口。
“三弟?三弟你醒醒?三弟你别死,皇叔来了,皇叔来救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是朕,是你的皇帝大哥啊!三弟——”任凭赵禄呼唤,夏雨依旧双眸紧闭。
他这才发现,她的身子冷得刺骨,皮肤都泛着骇人的青紫色。这是血竭的迹象,是将死的前兆。
“皇上!”大夫们面面相觑,顺子已经带着三两个太监爬窗进来,快速的护住了赵禄。
“谁敢动皇上,杂家就要谁的命!”顺子握着手中的拂尘,“皇上快走,这儿的人都疯了。”
赵禄撕下衣裳一角,快速绑缚住夏雨胳膊上的伤口,勉力将她打横抱起。
“皇上,不能走正门。”顺子惊呼,声音都颤得厉害。
“皇兄,为了夏雨,都不顾我的生死吗?”赵妍容色惨白,喘着气半撑起身子,“他是谁,我是谁,你忘了自己是皇帝了吗?他只是个外人,我才是你的妹妹。”
赵禄狠狠的剜了赵妍一眼,“妹妹?你也有脸,说是朕皇妹?赵妍,太后一句话你就是公主,便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朕也不妨告诉你,有朝一日,你会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混淆皇室血统,会死得很惨。”
音落,赵禄抱着夏雨急匆匆的从后门出去。
只是后门外头,亦是乱成一团。
想出去,根本不可能。
顺子慌了,“皇上,咱还是躲一躲吧,这出去还不得让乱刀砍死?”
赵禄只能退回寝殿,骇然惊觉东方旭已经站在寝殿内,此刻正眸色狠戾的盯着自己怀中的夏雨。顺子颤着身子,跟几名小太监拦在赵禄跟前,“不许过来,皇上在此,谁敢造次!”
“皇上这是做什么?难道连公主的性命也不顾了吗?”东方旭冷笑两声,“皇上可别忘了,国公爷和太后娘娘都还在外头,难不成皇上为了夏雨,连皇位也不要了吗?”
“跟你们这种无心之人谈论生死大事,真是可笑之极。”赵禄嘴角微扬,眸色利利,“朕虽空有帝王之名,而无帝王之实。可是朕也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你们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今日,朕一定要保夏雨,尔等又当如何?难不成要谋逆弑君,造反不成?”
东方旭步步逼近,“睿王爷反了,皇上没看到吗?”
顺子慌了,“皇上退后、退后!保护皇上!护驾!护驾!”
“皇上若是今日身死,那也是睿王爷之故,与任何人无尤,不是吗?”东方旭笑得阴冷诡谲。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一声冷喝,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挡在了东方旭跟前。赵朔眸色肃杀,寝殿外头擂鼓阵阵,那是赵朔的军中将士,包围康宁宫的阵势。大军来袭,既然天不容,不如反了天去。
矫情的道一句:任是冲冠为红颜,尔又当如何?
百花宫,睿王大军,快速绞杀肃国公府的暗卫与侍卫军,不管是谁,但凡遇见反抗,当即格杀,绝不心慈手软。
步步为营了那么多年,到底是功亏一篑,找了个最不利的时机,造了一场最不利的战役。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
他愿为自己的软肋,撑一片天,哪怕这天会是转瞬即逝的覆灭,他也愿用一世的步步为营,换她的一隅之安。生也好死也罢,即便来日埋身荒野,也要与你死不相负。
大批的百花宫女子攻入寝殿,东方旭顷刻间慌了神。扭头望着外头,东方越也被团团围住,自顾不暇。任你武功再高,能以一挡百,以一挡千,可你能以一挡万,挡十万二十万吗?
纵是车轮战,也能让你竭力而死。
然则此刻,赵朔已经顾不得其他,只一眼赵禄怀中唇色发青的夏雨,整颗心都开始颤抖。若万箭穿心,疼痛入骨。
赵禄没有多言,将夏雨交还给赵朔。
怀里的女子,没有气息,没有脉搏,身上冰冷得吓人。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双眸紧闭着,没能等到他的最后一面。
不是说,不管闯了多大的祸,他总能为她收拾残局吗?为何这次,她却连等一等都不肯?
缓缓抱着她坐下,粗粝的指腹抚着她冰冷无温的面颊,低眉望着她胸口的伤,赵朔笑问,“丫头,还疼吗?”只是那一笑,却让一旁的赵禄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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