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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江晚报的十周年庆典正在举行。
受表彰的记者走上前台去领奖。
一个矮胖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里,看着前方,面色阴沉不定。
“呦,宋编辑,你怎么在这坐着呢?”
有人领奖回来,看到角落那人脸色不好,故作关心地问。
那宋编辑横他一眼:“不劳你费心,这里安静,左右没我什么事,省的给你们让位了。”
他这话有些自嘲的意味在。
杀人不过头点地,他也是报社的老人了,没想到这个晚辈却没打算放过他,索性坐到他身边道:“我说老宋,你和林主编是同学吧?”
林主编正在台上为人颁奖,他在报社是一人之下他人之上的地位。他和宋问同岁,今年都32岁了。宋问身材矮胖,头发也有了秃顶的趋势,林海阳却高大帅气,风度翩翩。俩人从中学起就是同学,还是邻居,后来又一同考入圣约翰大学。毕业后都应聘来到浦江晚报做记者。报社工作十年后,林海阳做了报社总编,深得社长信任,他妻子在前年去世了,据说社长石万年正打算将独生女儿石翠萍嫁给他。相比较宋问这些年就太平淡无奇了,他本来只是身高稍微比林海阳矮一些,结婚后早早地生了四个孩子,两儿两女,别人看到都会夸上一声好福气来。在外人看来是好福气,但全家就他一个人出来做事,要养活妻子和四个儿女,还得补贴父母,十年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只是默默熬资历,从满街跑的小记者变成编辑,身子胖了,脑袋秃了,十年如一日过着从报社到家的日子,和林海阳的风华正茂相比,他就是个经过长途跋涉,渐渐走下坡路的老骆驼。
那记者问起,他点点头,没有吭声。
他们是同学,这事报社里大家都知道,这人如此问,不过是为了羞辱他。
羞辱?他早就不在乎了。和林海阳在一个地方工作,两家又这么熟,难免被人比来比去,就是两家的太太都要互相比。
宋太太过去逛街回来就说:“你晓得吧,林太太新买了件貂皮的。哎呦,她那个钻戒呀,老亮老亮的,去百货店一伸手,晃花人眼咯。”
“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是同学,怎么人家林海阳就能挣到钱,你就一直靠那点死薪水,真是的,饿不死又吃不饱,我看楼上杨师母家佣人穿的都要比我好了,真是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咯。不对,林海阳也是书生,怎么人家就能有办法。”
“林海阳,林海阳,你看他好就和林太太商量下去给他做小好不好?也不看看你这样子,四个孩子的姆妈,简直像个矮冬瓜,你哪里比得上人家林太太。”
被太太唠叨的久了,宋问实在忍不住,反唇相讥。
“夭寿了呀!你敢说我是矮冬瓜,也不看看自己那肚子,都成西瓜了!哼,谁也别说谁,你要是能比得上人家林海阳一个小手指,我也不唠叨你。”
直到两年前,林太太忽然生病去世了。参加完葬礼回来,矮冬瓜一样的宋太太无力地拽下黑色真丝手套,从后面搂住了同样成西瓜了的宋先生,声音颤抖:“我们不要再吵了,还是活着好,人一死就什么都没了。林太太年轻漂亮又有什么用,一把黄土罢了。万幸还没有儿女,要是落在后妈手里,可怜的来。”
说到这里,她方才萌发的满腹柔情又变成凌厉:“你们这些男人啊,俗话说的好有后妈就有后爸,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四个孩子可怎么办啊,哎呦,四个啊,我真是命苦,生了四个,身材都毁掉了,这肚子这腰,都是你害的,宋问我和你说……”
她转过身来,却看到丈夫已经去卫生间了。
宋编辑坐在马桶上,裤子都没有脱,就那么坐着,一动也不动。
妻子还在客厅里继续唠叨着,他实在忍不住,恶狠狠地按了一下,马桶里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着。
“夭寿了,水不要钱的呀,告诉你多少次,最后再冲,从来都不注意,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每个月拿到家那几个钱,我都是掰成两半花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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