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将军信任,我就当仁不让了。”张纮转身对郭嘉说道:“到时候还要请军谋处通晓经济民生的贤士多多襄助。”
郭嘉哈哈一笑。“先生有命,焉敢不从。不过,我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先生所说的天命。”
张纮也笑了。“奉孝莫急,其实我现在说的就是天命,只是还没点题而已。”
“哈哈,是我心急了。”
张纮收起笑容。“将军推崇孟子,常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这是百姓之福,但百姓愚昧,若刚刚温饱,又要增赋锐或征发从军,有生死之忧,冻饿之虞,他们何以体会将军的良苦用心?轻则牢骚满腹,重则举家迁离。必待数年之后,生活安定,家有余粮,子女读书识字,然后方知将军仁德。”
“所以先生建议以安民为重,不宜急于拓边?”
“将军所言正是。常言道:三年耕而有一年余,九年耕而有三年储。南阳推行新政四年,方能支援将军决战于官渡。如今将军大获全胜,数年积储也消耗殆近,正当休养生息,不宜轻开边衅。五州之地,天下之半,将军若能据之数年,兵精粮足,进可全取天下,退亦能观天下之变,又何必急在一时?万一受挫,人心浮动,反而不美。将军推崇的那位亚历山大远征万里,看似功业赫赫,可是一朝身故,万里江山分崩离析,难道这是将军愿意看到的结果吗?将军,欲速则不达,可不慎哉。”
孙策看着郭嘉,笑而不语。张纮终于挑明了心意,他就是反对郭嘉冒进。
郭嘉似笑非笑。“先生所言,的确是老成之策,可是君子见机而作,一味持重,也有可能失去战机。”
张纮顿了一下,用手指轻轻叩了一下案几。“我反对出征,却不等于坐守。除了征战,将军还有很多事可做。百发百中固然神勇,但持满不发,不战而屈人之兵,未尝不善。”
“比如?”
“名义。将军还缺一个名义,名不正则言不顺,将军以镇北将军统领五州不合常理,难以服众,可若是朝廷予以确认,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孙策明白了张纮的意思。他现在的身份是镇北将军领会稽太守,这个职务肯定是不能统领五州的。麾下的文武也好,百姓也罢,只把他当作临时负责的官员,不会认为是他的臣民,现在接受他的管理,一是被他的武力所震慑,一是被利益所诱。一旦他在战场上受挫,利益又不能让他们满意——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没有人会满足的,蔡家就是最明显的例子——五州随时可能分崩离析。届时分领各州的大将不是被当地豪强裹肋着自立,就是被当地豪强挤走甚至杀害,更有可能,他们也想过一把逐鹿天下的瘾。既然出身寒门的武夫孙策可以,别人为什么可以?
张纮举亚历山大为例,堪称精准。亚历山大死后,他麾下的大将就割据自立了。如果有了朝廷确认,那情况不一样了。一是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控制五州,二是他和麾下诸将确立了君臣关系,有利于内部团结,以后再有人想自立,多少会有些顾忌。
当然,他以后想自立也麻烦。
“朝廷能够同意吗?”
“对朝廷来说,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张纮说道:“朝廷与将军相安无事,才有可能立稳脚跟,重整旗鼓。天子雄心勃勃,敢为天下先,效仿子婴,闭关自守,承认将军割据一方的可能性不小。”
郭嘉反问道:“那以后呢,就这么对峙着?”
“虽说现在不敢断言,但统一乃是大势所趋。将军这么想,天子更会这么想,否则他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面对列代先帝?朝廷所据之地大多贫瘠,冀州被袁谭占据,只有益州能供应朝廷,以一州之地供应半个天下,益州也支撑不了太久,是以天子一定会行险,会急于求成,以求改变这个对他不利的局面。既然是行险,就难免会出意外。”
张纮停了一下,深深地看了一眼郭嘉。郭嘉咧了咧嘴,笑得有些勉强。张纮又转向孙策,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天子出了意外,将军可不战而胜。如果天子居然冒险成功,和将军对峙疆场,也不过是上苍送给将军的机会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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