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叔如此说着,将沈耘拽到榻上。
床榻底下是用了炭火的,这会儿很是温暖。待二人坐下,全叔才吩咐门子:“午间让厨下做几个好菜,备一壶好酒来。”
门子自是应声去了,全叔这才回头看着沈耘:“昨日听府中那几个后生说,你的名字在城里传的沸沸扬扬,我还说呢,怎的来到城里,也不来看我这老头子一眼。”
全叔能这么说,显然他也不是太过在意这个事情。反倒是沈耘有些不好意思。
“全叔见谅,本是准备前来拜望的,奈何家中出了些事端,若非事出无奈,沈耘也不愿行如此无礼之事。”
“哦?”全叔挑了挑眉毛:“难道,是张晏那个毛头小子又找你的麻烦了?”
合着,这两年自己的经历全叔都知道,沈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摇摇头,将原委无一遗漏娓娓道来。
“银瓶儿,就是当初那个陪你来府中的小丫头?唔……”似是脑海中有了银瓶儿的印象,全叔点点头:“那是个好丫头,因为这个事情就被卖为奴,着实可惜。”
说完,才看着沈耘批评道:“你若是缺几个银两,何须如此,直接来府中取便是了。小公子走时便托我照顾于你,正是要你莫为俗务耽搁。”
沈耘摇摇头:“全叔厚爱,小子自是省得。然王荆公养望天下二十载,甫一出世便尽得天下望。沈耘不才,守孝三载,得全叔每月送去书本。若如今不显露一二,岂不辜负贵家主与全叔美意。”
听到沈耘这个解释,全叔怔了怔,随即指着沈耘笑道:“你呀,当真是有股子书生气。不过幸好你也做成了,连我这个幽居家中的老人家,都知道那句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哦?”全叔说出这句的时候,当真让沈耘一阵惊讶,没想到老人家居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词作。
这个时候,沈耘也就不再遮掩。自包裹中拿出一卷纸,很是恭敬地交到全叔手里:“来时正觉这词作文章要让全叔品评一二,便手录一份,还请全叔指正。”
笑眯眯地接过沈耘奉来的纸张,全叔连连摇头:“指正什么,我一个管事的老人家,哪里来的那么多学问。只是当初跟随老爷认得几个字罢了。不过,我也是好奇,这誉满秦州的文章,到底是何面貌。”
沈耘不好意思地笑笑,看着全叔读完。
见全叔将纸张很是慎重地放在书架上,沈耘总算放了心。这件礼物,总算是得到了老人家的满意。
“第一首词,终究是有些流俗了。张世安那厮想来如今也是极为高兴的,在他任上真么多年来也收了不受吹捧他的诗词,当中以这首为最佳。不过,往后这种词就不要做了,不然总归被人觉得是媚俗之辈。”
老人家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声音有些严肃。
沈耘知道是怎么回事,《木兰花慢》中有一句“大守公家事了,何妨银烛高烧”,虽然是抄袭而来的,但终究有些阿谀奉承的嫌疑。
点点头,带着意思歉意,沈耘起身拜谢:“全叔教训的是。倒也是当时迫于俗务,乱了心智。往后小子必会小心谨慎。”
全叔点点头坐下,提点已过,接下来便是夸赞的部分。
“本来你不来,我也会差人去要。后边那一首词,想来小公子会极为喜欢。至于那策论,我想请小公子进献给圣人,你觉得如何?”
看沈耘有些不解,全叔便解释道:“其实你的文章之前我便读过了。时务策对西夏的攻略,有很多是值得西北的这些将领们借鉴的。”
“而那份经义论,却是我一点私心。想当初,老爷一句‘一家人哭好过一路人哭’,无数官员暗自警醒,不知造福多少百姓。这几年的官员,似乎有些故态萌生了。”
“你提到的心体性德和措之政事,很有意思。若是圣人看了能够有些触动,倒也是一桩好事。”
沈耘很惊喜,但是,听到全叔的解释,却沉默了。
自己的文章对家国有所助益,自然是极好的。但是这里头还涉及一些其他的东西,让他不得不认真应对。他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对这世界一知半解的后生了。
全叔并没有催促,而是静静看着沈耘。
良久,沈耘抬起头,看着全叔说道:“这个,自然是极好的,但我想请全叔转告范公子,两篇文章,可以交给官家,但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这是为何?”这样奇怪的请求,全叔很是不能理解。这可是典在圣心的好事啊,甚至沈耘根本不用科考,直接就能被赐封。
沈耘苦笑一声:“我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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