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耘儿,你说,这该怎么办啊?”说不忧愁是假的,沈母此时已经问了沈耘好几遍这个问题,可是,沈耘又能做出怎样的回答呢?
没法回答,只能沉默。
“要不,明天我再去求求他们吧。哪怕给他们下跪,娘也帮你招来十个保人,为娘如今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想着想着,沈母忽然说道。
“阿娘,算了吧。”
“算了,那怎么能算了,这可是关乎你一辈子的事情。为娘不过给人下跪罢了,这有什么。”
沈母情绪忽然激动起来,沈耘叹了口气:“阿娘,如果,我能够让你们受这个委屈,当初我便不会与他们闹翻。忍气吞声,难道我就不会么。”
“不就是科举么?”
沈耘摇摇头:“就算是不考科举,我也照样能够出人头地,何须如了他们的心意,让阿娘你再受这份罪。”
沈耘想了很久,发现凭借自己的见识,就算不考科举,如果去经商,又或者是去做点别的,只要熬到这个张晏走了,自己一样可以活的很潇洒。
本以为这番说辞,能够让沈母安心。
谁知听到这话,沈母反而越发激动起来。
“混账。”骂了一句,沈母便哭了出来:“你忘了你阿爹是怎么死的?若是家中有一个成就功名的,他们又如何能够欺辱到我等头上来。”
“不去读书,你要做什么?种地的苦,难道你还没有吃够?又或者,去做行商那等贱业?”
“难道你忘了,这两年,若非是你读书,这家中如何能够撑到如今?难道你忘了,城里那位贵人,是那般看好于你,你就用这个回答来回报他?”
说着说着,沈母将沈耘扯到沈山那被烟火熏到有些黝黑的灵位前。
“跪下。”沈母说的声色俱厉。
沈耘不敢顶撞,唯有乖乖跪倒在地。
“将你这些年读过的书,给你爹背一遍,看看对着你爹的灵位,你的心会不会作痛。”说完这句,沈母不顾沈耘的呆滞,独自回到房中低声哭泣起来。
沈耘的心里有如乱麻一般。
三年了。
时间过的真快。
这三年来,沈母从先前夜夜以泪洗面,到如今勉强露出笑颜,其实沈耘都是知道的,她的心,依旧牵挂着早就入土为安的沈山。
若非想要看着自己成家立业,只怕如今早就失了精神。
可自己呢?就在她满怀希望陪着自己度过了最为艰难的一段时刻,却在此时说出这样丧气的话来。
……夫孝,德之本也,教之所由生也。复坐,吾语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孝经》自心间流转而过。从前被自己批驳为愚孝的言辞,此时想起来,忽然就觉得如同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
沈耘整个身体已经麻木了,只是灵魂却更加麻木,那来自亲情和孝义的拷问,让沈耘越发明白,自己先前那番话,到底有多大的错。
人世间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愿却又必须去做的。
因为,至少,那些期待的眼神和赤忱的心,不能辜负。
正自思索着,沈母哭红了眼睛,缓缓从偏房走了出来。声音有些嘶哑,可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严厉:“你且为我,写四个字来。”
“阿娘。”
沈耘叫了一声,忽然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嘶哑。
“你且与我写四个字,崇文守德。”
沈耘不明就里,只是站起来,强忍着身上的麻木走到自己屋里,取了纸出来,匆匆将沈母要求的四个字写出来,而后便捏着那张薄薄的纸走出来。
看着这四个字,沈母就像是要将一笔一划引到自己心里。沈耘正自纳闷着,却听到一句:“跪下。”
“阿娘要告诉你,你要做个读书人,要做个好读书人。读了书,就要当官,当了官,就要好好替老百姓做事。干什么事情,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今日你受了沈夕那个混账东西的气,便要自毁前程,那这天下这么多赃官,咱们这些老百姓,还有什么盼头。”
“耘儿,你要记住,这做人啊,越是艰难的时候,就越要咬着牙挺着胸,直起腰杆子朝前走。而一旦过上了好日子,也不要把自己看的太高,因为你的根子,在这庄稼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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