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被程向腾这么一吓,还没回府呢,武梁已经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就用心侍侯这两公婆吧,反正生就这伺侯人的命。
多往好处想想,就算拿不回身契,她还有便宜儿子。将来不养在身边到时不太亲她,到底也是她生的,到时候有他吃的会不给她来一口?
且熬着吧,只要能熬下去。
···
程府里,唐氏领着几位姨娘,还有一干婆子丫头,迎在二门处。
武梁他们从马车上下来,就看到一片珠红玉翠。
别人都还好,只唐氏的样子,让武梁吃了大大的一惊。
没想到一个多月没见,唐氏竟瘦得这般,越发形销骨立了起来。
已经四月底了,她不过在这门口站会儿,竟还要披上那双层的披风。
这倒罢了,最让武梁觉得意外的,是她的神态。她脸上挂着贤淑的笑,语气殷切地问侯程向腾,和颜悦色的主动给武梁打招呼,整个人一派端庄温良得不象话。
武梁莫名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就象一个惯不给人好脸色的后妈,忽然温柔可亲地问“乖,吃不吃苹果”一样。让人受宠若惊,更让人忍不住猜测:这苹果是不是有毒聂?
不只她,程向腾也明显愣了一下神,然后他走近,语气十分的轻柔,道:“身子不好,何苦来这里站着。”然后等姨娘过来见了礼,等武梁上前跟唐氏见了礼,然后便领着一行人,往正院的方向去了。
武梁回洛音苑梳洗,然后算着时间,等着那边程向腾也要梳洗换装,然后和唐氏一起去见过老太太,然后再回正院的时候,她忙过去正式报到。
没想到唐氏竟然仍是一副温婉的样子,象模象样的问了她几句“有没有用心服侍二爷,出门在外可安好”之类的话,然后说让她且回去歇息,自明儿起再和别的姨娘一样按府里规矩行事吧,就让武梁退下了。
没有明着刁难,也没有避着人冲她竖眉瞪眼,没有任何不妥。
武梁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吊着口气,觉得太不真实了。不过人跟你客气呢,你还想咋的?
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开始去正院门外等着请安,立规矩,学着别的姨娘的样子该几时到何时回,如何侍侯着端茶递水……
大家相安无事,一切正常得都不正常了。
而这平静的几天里,武梁也很快弄明白了唐氏这番变化的原因。
据说他们离府那日,唐氏就病倒了,所以那天并没出来送个行。而程向腾也在外忙着查备行李物什,也直到走前,都没回院探看她一回。
不过唐氏一年到头都在嚷嚷着有病,实在是没啥稀奇的,狼来没来都已没啥人关心了。
程向腾倒是也着人给她请了大夫,交待了话儿让她好好养病。但人照样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于是唐氏就病得更严重了。
那次,大约是真的病得严重。结果报信回唐家,唐家竟然也没人来看她,唐夫人捎给她的话无奈又失望:女儿啊,你就不能贤良些吗?又说病了也正好,正可以好好静心养着,只当先适应适应。
那意思,反正她以后也是那样的下场,总不能娘家天天来看她,让她好自为之。
唐氏这人吧,其实怀孕那时,人心情好保养得也好,那么几个月不来,身体其实好了不少了,面上的头脸肉都厚实了些。如今三分病体七分病心的,原本其实不严重。
可搁不住她任性。
她不吃饭,她不吃药,她不睡觉……
然后真的病得很严重了。
给程向腾报信,让他早归。结果程向腾回她:病了?找大夫!
而娘家妈回她:府里养着不安生,要不要去城外青山庵养去啊?那里清静。
唐氏哭,见日的。
唐夫人着人来劝:你一个病身子,成亲后五年不立嗣,纵使咱唐家也顶不住了。你知道的,姑爷想要嫡子嘛,有娶平妻之意,宫中的娘娘都给过了信儿了……
唐氏于是越发病得快死了……在唐夫人给程向腾的信上,是这么个意思。
但唐夫人表达了自己坚定的决心:为妻不贤者,可下堂休离,此样女子死不足惜。姑爷不用怜惜她。长痛不如短痛,要么这回就治好她那点儿病,要么就让她去吧。
当然武梁估记,实际情况,不可能严重到这么不可控。唐夫人为了女婿将来加倍的愧疚怜惜,夸大其词是一定的。
再然后,唐氏病情稳定了。唐夫人终于露面了,不是来撑腰探看,而是来指教唐氏言行举止的。
唐氏从前不过是有所依赖,不过仗着唐家不会真不管她,不过是不信唐夫人真会不顾她。所以她可劲的任性折腾,象个为吸引大家视线故意顽劣的孩子。
然后等发现别人无动于衷时,她也就老实了。
唐夫人这才告诉她,事情没那么绝望,经过多方努力,姑爷终于决定不会立平妻……
但唐氏该怎么做她也心里有数了,于是老实把老娘教导的一言一行记到心里去。
不得不说,其实唐夫人和程向腾他们,都是十分的了解唐氏的,只不过之前没有人对个病娘娘狠得下心而已。
想必唐氏短短时间瘦成这样,她也有段艰难的心路历程,毕竟又不是真的想死。
但是,这不,她熬过来了,她彻骨的贤良回来了……
武梁忽然就明白了男人的坚决。
唐氏这样大的变化,程向腾心里自然是难受的。唐府门口初见,他口眼中的怜惜都是真实的。——毕竟不管唐氏对别人如何,对他程向腾向来还是温顺的。
何况他和唐氏少年夫妻,当年应该也柔情蜜意过。也许这些年早已消磨去不少,但女人历劫重铸般的改变,定会让他想起的都是她往日的好,定会让已消薄的情义变得厚重。
他的妻子,在这般艰难地打熬着性子,他怎么可能还会任谁乱了规矩?
···
武梁越发乖顺起来,谨言慎行,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她还忽然想起程向腾那沐殊阁来。说是那里乃书房重地,不喜女人进出,所以连唐氏都“非请不得入”。可见这人规矩严格起来,那还真是存不得一丝侥幸。
不过说起来,府里姨娘的日子不算难过。
据说不知哪儿的规矩,一般爷们儿一个月要至少歇在正妻房里半月以上。而作为姨娘,一个月怎么也得有个五天能沾上男人,才算够人性。
但程府姨娘多嘛,所以着实顾不周全,于是人性打折,每个姨娘四天。
可就这样四个姨娘每人四天也超半月之数了,那岂不是亏了唐氏的福利?
于是以前是秦姨娘,她肚子不好使嘛,所以她少轮一天。当然现在是武梁,她已经生过了嘛,还跟程向腾这么久单独相处,也得让别人吃上口肉嘛,于是她少一天。
减工作量不减工资,谁敢说这待遇差了?武梁觉得吧,唐氏只要不再给她赐药啥的,能让她踏踏实实过,哪怕还是独居洛音苑无人问津呢,她也知足了。
然后是请安。各院各自开饭,所以那种人家吃着你站着的时候,一般只在被召集起来聚餐的时候才见。一般的情况,都是早早去等人家起床,然后伺侯。需要递巾子穿鞋什么的——这其实是人家贴身丫头在做,姨娘们只是候着看着,有该插手的时候不能瞎着就完了。
服侍了人家出门去给老太太请安,而各位姨娘回自己院里开饭。然后吃完再过来,给唐氏陪个聊端个茶什么的。或者可能聊得好了,午膳留你吃一吃,晚膳留你吃一吃这样的情形。
实际上对于武梁来说,她住在院里最荒凉偏远的西北角嘛,一路走过来到正院就费不老少时间,于是得起大早比较难受。但这也是小事儿,人家不刻意刁难你,这都不能叫难受。
并且她就这么早起了不过两天,这种名曰服侍起床实则观看起床的行为就被唐氏叫停了。说最近又不好了,一早就杵一片人头痛。于是大伙儿就都只饭后过来就行了。
武梁不厚道地想,原来唐氏生病还有这好久,不用侍疾还有觉睡,可以烧香求她多病病么?
结果桐花却另有理解:奶奶这是不想让姨娘跟二爷照面呢!等姨娘用完膳过去,二爷早走了,能见着谁去?
武梁:……这也是一种可能吧。
反正武梁规矩着,程向腾也规矩着,他们一个月间,真的只在最初请早安的时候见到过。
那时候,武梁跟姨娘们一起在院外默默侯立,等里面有动静响起,然后进去服侍。
亲眼看着男人从人家老婆被窝里起身,然后一堆女人七手八脚涌上去,给那男人那女人穿戴整齐,洗漱完毕,观察床上的痕迹,看用不用换洗床褥被单……
呃……那感觉真是……武梁觉得没法说。如果实在要说,她只能有一个字形容:怪怪的。
当初她哪怕有三分这种淡定,也不会睡不着觉开不好车一头撞到穿越。
武梁甚至忽然有些同情唐氏。她若象这个时代的许多“贤惠”女人一样,能只守着规矩,只经营自己的地位体面也就罢了,偏她那般在意男人,在意男人的别的女人。
想必她对这男人是喜欢的。
所以她在乎,所以,苦。
——想远了。
做为姨娘,武梁是新人嘛,所以在那个时候总是处在外围,慢人半拍的帮不上忙。
她和程向腾,连眼神都没有正对碰过一回。
总之就在武梁慢慢觉得,原来所谓姨娘规矩,也不过如此么的时候,她却被重重ck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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