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黯然,又独自饮下一杯,接着道:“想当初,三春老哥你、我,还有一帮和陛下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现在都被陛下凉在一边,让你做了个闲散的文官。我呢,虽还在军中,有个将军的名,却从未被陛下派到真正的战场上去,他是想把我们活活憋死。”
李大人和另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张大人听到这番话若有所思,都不作声。
范三春脸上流露出一丝伤感,马上又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怀之老弟,我们都老了,陛下这是体恤我们,让我们享享清福。今日不谈朝中之事,只谈风月,来来来,大家喝酒吃菜。”
说完他举起酒杯敬李大人和张大人,道:“万常、应勇,以后陛下就靠你们这些青年才俊好好辅佐了。”
李大人和张大人忙起身举杯同饮道:“恩师,言重了!”
桃花还呆呆的坐着,没随李大人起身,她听到他们的谈话提到大将军这三个字就愣住了,又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竟在不觉中失了神。
李大人暗暗的撞了她几下,她才回过神来,脸上又恢复了浅浅的笑容。
梨花突然挣脱搂着她的大人,醉得胡言乱语,道:“什么匈奴大将军,他不是大将军,他是副将?”她摇摇晃晃的走到桃花身边,“桃妹妹,是副将对不对?不是将军,也不是公子,是副将对不对?”
桃花忙拉住她道:“梨姐姐,你醉了,我扶你回房休息吧。”
梨花用力甩开桃花,道:“我没醉,我还要喝,还要喝!”说着便拿起地上的酒坛往大碗里倒。
桃花忙起身拦住她,道:“梨姐姐,你醉了,不能再喝了!”又对各位大人陪笑道:“各位官人,她醉了,奴家马上扶她出去。”
范三春坏笑道:“让她喝,她想喝就让她喝。”
桃花仍然去夺她手里的碗,芙蓉走了过来,对海棠使了使眼色,海棠便跟着过来,推开桃花。
海棠将梨花按在椅子上坐下,芙蓉拿着碗将酒灌到她口里,嬉笑道:“这酒好喝吧,可是上等的女儿红。”
梨花又被灌了一大碗,扒在桌子上醉了过去,口中还喃喃有词,却含糊的听不清楚。
“这朵醉梨花今夜就交给怀之老弟了。”范三春拍了拍陈大人的背,暧昧的对他眨了眨眼。
陈大人会过意来,一扫刚才的抑郁,盯着梨花淫/淫的笑道:“那我就却之不恭。”
他用力横着抱起梨花,对一旁的老鸨道:“今日本大人就点她夜合。”
老鸨高兴的道:“陈大人请随老奴这边来。”
范三春好笑的道:“看你猴急的样,这里可是高雅的青楼。”
陈大人粗声粗气的道:“什么高雅不高雅,不都是干那种事的地方,就是贵些罢了。”
桃花急着上前阻拦,“这位官人,她确实是醉了,不如点其他人!”
张大人开玩笑道:“桃姑娘,你莫非看中了陈大人,在吃醋。”在场的人都哄笑起来。
范三春接着张大人的话,继续玩笑道:“怀之老弟,今夜不如‘双飞燕’”
“三春老哥,你着不是害我吗?王爷心仪的女子我哪敢弄,等王爷玩腻了再说。”陈大人心直口快说完就抱着梨花随老鸨出了宴会厅堂。
桃花又急又怒又羞,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眼睁睁看着梨花被陈大人抱走。
后来桃花一直心不在焉,她记得自己又弹了只曲子,宴会就在嘻嘻闹闹中散了。
范三春和张大人拥着芙蓉、海棠各自回了她们的花房。
李大人陪着桃花到桃居里小坐了一会,便离开了。
桃花静静的站在临江的窗边,凝望着在灯火映衬下游弋的绿柳河水。
桃居里的宁静与外面歌舞不休的喧闹如同两重天,桃花还在为梨花担忧,却无能为力。
从刚才和李大人的谈话中,她了解到了宴会上四位大人的身份。
今夜请客的大人叫范三春,官职为太保,正一品。
点梨花的陈大人,名叫陈怀之,为从三品将军。总在一旁趋炎附势的张大人名叫张应勇,为从四品都尉。
斯文的李大人名叫李万常,为正三品翰林学士。范三春对李万常和张应勇有向皇上推举之恩,他们都尊他为恩师。
而范三春和陈怀之都是当年随皇上打天下的功臣,私下也是要好的兄弟。
桃花回想刚才宴会上的情形,陈怀之对公孙寒这个大将军,看来是心里极其不满。范三春老奸巨猾虽没表态,但心里也许和陈怀之的想法一样。
可这都是朝廷内部的争斗,她一个青楼女子怎么能插上手呢?而要她用美色去迷惑像范三春和陈怀之这样龌龊的人,让他们去对付公孙寒,她实在是办不到。还不如自己找到机会手刃公孙寒来的痛快。
一阵夜风吹过,席间那些大人们的谈话在她耳边响起,她悲叹自唱着:“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了那人攀,恩爱一时间!”
她不知道为了等待一个复仇的机会,还要过多久这样的日子,河水里只倒影出一抹孤寂的身影。
第二日,梨花一直安静的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临街的窗帘外,霏霏的春雨无声滋润着万物,从南边飞回的燕子在斜风细雨中,斜斜的掠过珠帘的边缘翩飞而去。
昨夜在床第间发生的事,她一点也不记得,只记得筵席中她醉了。早上醒来,只见到身边躺着陈大人。
陈大人看她清醒了,又在她身上揉捏了一番,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她还记得半年前,她和吴公子,现在她知道他叫乌维犁,在这间房里的情景。
那晚他点了她的牌子,她抵死不从,和他在这房里纠缠了好久,他最终把她抛到了床上,他在她耳边温存的道:“就算你是只母狼我也能栓住,做我的女人吧,我就是能栓住你的公狼,在草原上狼的一生只会从一而终。”
从那一刻开始她的心就只属于他了,她一直等着她的公狼把她栓走,可他却一去大半年再无音信。
她只想为他坚守点什么,可她什么也坚守不住。
桃花手里端着饭菜,轻轻的敲着她的房门,“梨姐姐,起来没?我给你把午饭端来了。”
“进来吧!你先把饭菜放到一边,等我梳洗下。”
桃花走进来将饭菜放到桌案上,梨花开始起身。
这时婉娘也走了进来,关心的道:“我命几个小丫头来帮你梳洗下,昨夜陈大人很满意,你也累了,今夜我把你的牌子撤掉。”
梨花面无表情的道:“不用撤,我不累,还是挂着吧,我也不能老让你白养着。”
婉娘高兴的笑道:“梨花,你想通了就好,何苦要跟自己过不去,自己找不痛快呢?还不如每日开开心心的迎客。”婉娘便出门吩咐老鸨安排小丫头过来伺候。
桃花拿起梳妆台上的檀木梳,帮梨花梳理头发,看着铜镜中的梨花面色憔悴,神情黯然,眼中再没有往日的光彩。
“梨姐姐,昨晚我真愚笨!”桃花想着若自己能像芙蓉那样在各位大人间应付自如,也许梨花就不会被灌醉。
梨花转过头对桃花道:“桃妹妹,你怎么还不明白,若昨夜我们互换角色,我也未必帮得上你,你有心帮我这就足够了。还有你要记住,你想在这青楼里能做到卖艺不卖身,一定要牢牢抓住王爷的心。只要他始终眷顾你,你的日子就会好过些。”
桃花点点头,想着,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明白。只是她也没有预料到,后来为了让雍王真正成为她的靠山,会经历那么多悲欢离合,腥风血雨!
再次见到雍王已是一个月后的事,在这一个月里桃花很快就习惯了这种醉生梦死、夜夜笙歌的日子。
她已能在席间游刃有余的应付各位大人老爷,谈笑中秋波流转,歌舞中风韵尽显。百花楼里的客人总是在筵席中直勾勾的盯着她,恨不得目光能穿透她的身体。
百花楼里有一位卖艺不卖身的绝艳女子桃花,这样的艳名已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京城里所有的达官贵人都蠢蠢欲动想买下她的身,可他们都在观望,观望雍王的动静。
就在大家觉得雍王已经遗忘了将绣球抛给他的桃花时,他却出人意料的来到了百花楼,直接点了桃花的牌。
这日,桃花妆扮完毕,正准备到前楼的大厅为设宴的孙大人助兴。
婉娘带笑领着雍王从后楼临河的侧门走进桃居,“桃姑娘,你看谁来了?”
桃花迎面看到雍王一下愣住了,她望着总是衣着考究、俊逸不凡的雍王,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明白,只是因为她挂牌的第一夜,他抢了她的绣球,对她不欺不辱,共处了一夜,就轻易的为她撑起了一把伞。
可这把伞他随时都可以收起来,那她的下场就会如梅姐姐一般。
雍王同样在望着桃花,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每次见到这个女子,心中总会有异样的感觉,是因为她的美貌,她的欲拒还迎,还是她总像谜一样的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总能牵动他的心。
婉娘看他们只是互望,都不开口,便打破沉默道:“王爷,我家桃花日日都在想念您,想得人都憔悴了,今日您可来了。”
桃花却不太想迎合他,直接道:“婉娘,今夜孙大人不是指名让奴家在宴会上弹奏吗?你都收了他的订钱,还是让梅姐姐招待王爷吧。”
婉娘一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雍王挑挑眉毛,道:“看来本王今日来得不是时候,桃花姑娘并不像婉娘说的那么想念本王。”
婉娘忙道:“奴家真不知道王爷今夜会来,才收了孙大人的订钱,奴家这就去跟孙大人说,把订钱退给他。桃花你可要好好招呼王爷!”说完就朝前楼走去,心中暗想,桃花这个丫头还真不一般,对待王爷还真有一套,自己看在银子的份上只有陪着他们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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