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学报到那一天,我只身下了火车,站在海城市的火车站广场,我茫然极了,极目四望都极陌生,周围虽然人来人往,但我仍觉得空旷,觉得自己渺小得如一粒尘砂,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哭自己可以摆脱熟悉的过去,摆脱旧时同学看我的那些怪异的眼神。
只是,在全新的世界里,我真的可以拥有全新的生活吗?
我在各大高校迎接新生的横幅中找到了F大的校名,签到,领了新生须知,跟着接新生的学长走向校车。
我才发现自己的行李是那么寒酸,只有我还带着那么巨大的铺盖卷,只有我的箱子那么旧,那是福利院里其他已经长大的姐姐们用过的,会一直传承下去。
上校车时我的行李卡在车门把手上,怎么拉都拉不动,而车上坐满了人等待开车,大家都望着我。我仿佛又看到了过去那些怪异目光,仿佛都在嘲笑我,那一刻我好想逃离,好想放弃。我知道自己一定狼狈极了,脸上烧得热辣辣的。
这时,他来了。
他伸手对我说:“来,我帮你。”
他的大手轻轻举起我的铺盖卷放到行李架上,又再帮我把箱子提上了车。我抬头,看到站在台阶顶上高高的他,朝发愣的我笑了笑,转身指指第一排的一个座位,那里放着一只牛仔布背包,他说:“你坐这里,我到后面。”
在我的眼里,那一刻的他如同天神一般,在我的世界投下从未曾有过的别一种温暖,我发愣地轻声说“谢谢……”,但我想他一定没有听见。
我坐上了他让出来的座位,回头看他静静坐在最后一排中间翻开杂志。
那一刻,我记住了他,踩着大巴车里午后的阳光接过我行李的大男孩,那个时候,我十七岁半,虽然青春韶华,但我却沉重忧伤。我的心脏里刻下了一个名字:莫司晨。
在转回头时,我眼里流下了泪滴,在这陌生的世界里,因为遇见他的那一刻使我感觉温暖,我也知道,有他的世界,我终有一天会离去。
F大的校园简直是我的天堂,在这里,大家不会很在意我的胎记,即使偶尔挽发洗脸被室友看见,也只是同情地说一句“应该有办法消除吧”。但我还是不敢让那块标志露于人前,我的发式仍是半遮面的斜分,唯一安慰的是,左边脸还可示于人前。
我拒绝助养人,也不再让院长妈妈寄钱来,我一安定下来就接了小学生家教,或许得益于胎记,我一路心无旁骛成绩优异,我家教带的孩子成绩都明显提升,家长高兴,都愿意给我额外的补习费。
生活虽然勉强可过,但心上始终有一道刺,那就是他。
我常常会在他的周围,球场,食堂,研究生宿舍……我会远远地望着他,看他笑看他怒,看他站在球场上指挥战局,看他脱下球衣抛向空中庆祝胜利……看一切有关他的任何事。
我会远远跟着他直到他消失在研究生宿舍的楼道口。
我喜欢风信子花的芳香,喜欢那那么多种颜色的花语。在入校的第二年,潜藏在我心底的爱恋再也无法悄悄掩藏,我急于找一个出口,哪怕是对自己说,也是要说。
风信子的花语是:坚定和守望。
第一次,我将一只桃红色,代表热情和期待的风信子花放在他的窗台,希望阳光的他象那株风信子一样快乐。看到他收走了花,我的快乐无以言喻,我想他并不讨厌花,感觉就似并不讨厌我。
或许,这就是我唯一可以向他诉说爱的机会。默默地,让他的房间可以充满风信子的花香,我没有刻意去记住到底放了多少株,只记得自己最想放的那一株是红色,但实际上我放得最多的是白色,我那不敢表达的,卑微的爱情,就在那些白色的风信花里。
我不敢表达爱情,却想让他温暖,用初学的针法织了人生中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毛衣。我远远在躲在树丛后面,看他从窗台上拿了那个我亲自包上的包裹,有一种幸福和辛酸同时溢满心间,忐忑地期待或许他会不嫌弃穿上它,哪怕只让我看一眼也此生满足。
此后由冬到春,常常看见他穿着那件咖啡色毛衣走在去研究院的路上,我远远地跟着他走一段,然后站在岔路口看他走远。
或许不幸的人在命运的谷底会有一次向命运伸手的机会吧,一次做完家教在回F大的公交车上,一位外籍妇女突然发了心脏病,她就坐在我的身边,我将她送到了医院抢救及时得以脱险,她的儿子杰森是外企KG集团的亚洲区总裁。杰森非常感谢我,我和他以及他的家人之间也建立起了密切的联系。
杰森总要想找个机会报答我,他愿意资助我做胎记消除术,但我不敢全然相信杰森,不能接受这么昂贵的资助。
杰森的妻子艾米让我教她的两个孩子学中文,我的生活多了一些与杰森一家的交往,渐渐了解和熟悉这是一个善良仁厚的家庭,我开始考虑杰森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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