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昊目光微沉,显然已是有了主意。
主子们的事,如阿淮哥小团妹这样的下人,是不大晓得的。小团妹只觉着跟做梦似的,先是听闻六皇子坏了事,家里都完了,尽管小团妹一向不喜欢六皇子妃,但听说,六皇子府都不剩什么人了,小团妹仍是吓得不轻。
接着,景昊便被百官举荐立为太子。
尽管做了太子,景昊并未去东宫,仍是在皇子府理事,小团妹只听闻每天来府中的重臣不断,宫里八皇子的生母裴贤妃娘娘往府里赏赐了好几回,只是,这赏赐简直能气死个人。倒不是裴娘娘赏赐的东西不好,就是不好,小团妹也不会眼皮子浅的说什么,只是,裴娘娘你每每往府里赏东西,总是叫平侧妃与我家姑娘齐平比肩是什么意思呢?更令人心寒的是,没几日,平侧妃产下了长子。
而这一次,裴娘娘赏赐的东西,竟然是一匹凤凰锦。
在晋地与蛮人的战争一直持续了一年,蛮人终于退兵,景昊登基之事也提上了日程。
小团妹急的是,殿下都要做皇帝了,她家姑娘怎么还是皇子妃的位份啊,殿下难道不该在做太子的时候,封她家姑娘为太子妃么?
太子妃的事还没影儿,她家姑娘又想去天祈寺礼佛。
小团心下很替自家姑娘着急太子妃的事,这礼佛的时候,小团还想着要不要劝劝自家姑娘啥的。结果,她,她,她没想到,姑娘竟是要自天祈寺离开京师。小团吓傻了,问阿淮哥,“这是为啥啊?”还有,这样要紧的事,为什么姑娘不是先跟她商量,而是先与阿淮哥商量啊。
秦淮悄与妻子道,“现下外头的形势对娘娘极不利,平公府势大,平侧妃又生下长子,朝中已有立平侧妃为太子妃的话。倘事真到那一步,咱们姑娘要如何自处?”
“如何自处?”小团六神无主的重复了一回丈夫的话。
秦淮轻声道,“不是出家,便是降正为庶,降嫡为侧,姑娘焉能受这等侮辱。”
小团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但,丈夫和姑娘都定了的事,小团最是嘴紧不过。她一句话不往外说,还悄悄帮着准备出走的东西。想要悄不声离开天祈寺并不容易,还是有姑娘身边原来的陪嫁侍女,现下做了景昊庶妃的袁氏帮忙,柳王妃方能平安离开了天祈寺。柳王妃走时对袁氏道,“我这一去,殿下定会问罪于你,你只管实说于他便是。与他说,我并不怨他,亦不怪他,我此番离开,对外可称病逝。愿他一展胸中抱负,不负天下。”柳王妃留了封书信,便带着秦淮小团夫妻去了。
接下来的京城的事,小团便不大晓得了,他们离开天祈寺,原想一路南下,只是,到了山东,柳王妃不大舒服,请了大夫来一诊,三人皆是惊了一跳,因为:柳王妃诊出了身孕。
柳王妃身体一直不大好,尤其是父兄过逝之后,更添了些症侯。如今诊出身孕,柳王妃叹道,“真是天意。”今想到当年灵云寺那支签,却也不算不准。只是,今她腹中有子,更是不能再回京城了,无他,想来景昊已册平氏为后,她此时回去,便是能再入宫闱,后宫也不能有两位皇后,何况,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庶子,更不能让儿子成为别人的眼钉肉刺。
既已出宫,便让这个孩子在民间长大吧。
怀孕与生产让柳王妃的身体遭受了极大的负担,饶是请了最高明的大夫为柳王妃调理,又请了当地最好的稳婆为柳王妃接生,柳王妃仍是九死一生,生下儿子后便一日日的虚弱了去。原想给孩子请个奶娘,又担心被人瞧出什么,秦淮便在外买了两头刚生产完的母羊,每天挤羊奶,小团把羊奶再煮一遍,待晾得温了,方喂给小宝宝吃。小宝宝的身体也不很结实,只是,相貌眉眼,较之父母更加出众。柳王妃精神好时,看着儿子也是极开心的,待儿子满月时,还给儿子取了个小名儿,叫平儿,意寓平平安安。
柳王妃是在小宝宝百岁宴后过逝的,去的极安祥,先时该叮嘱给秦淮小团的都叮嘱过了,柳王妃极明白的人,她道,“以后,不必对孩子提起我。你们便是他的父母,不必让他认祖归宗,皇家已无他的位置。让他在民间平平安安的长大吧。若有万一,那把剑,名为凤楼,为历代中宫所掌,可证阿平的身世。”
柳王妃望向秦淮夫妇,双眸中满是对这人世间的留恋,轻声道,“灵云寺的签,当真是极准的……”
柳王妃去后,小团都没能好生哭一场,无他,景川侯带的追兵到了,不为别个,就是为了寻柳王妃而来。
说来令人唏嘘,柳家自柳侍郎与长子一去,也渐次败落了。若景昊欲寻柳王妃,不可能事隔大半年方着景川侯南下寻人,景昊此举,主要是因一个梦而起。
当初,柳王妃自天祈寺出走,要说景昊无动于衷,也不可能。但,景昊心下未尝没有松口气的感觉,宣布柳王妃过身的消息,登基之后,顺利的立平氏为后。面对着艰难的朝局,景昊的帝王生涯开展的并不容易。或者,他与发妻也曾有过那一段恩爱岁月;或者,对于发妻的离开,他不是不愧疚。只是,再如何的恩爱与愧疚,在万里江山面前也有些微不足道了。
景昊并非那等“你既是我的女人,生死皆要由我做主”之人,他看到柳王妃留下的信,便知柳王妃不会再回来了。没着人去查找,只是为了让柳王妃平安的活在民间。
好也罢,歹也罢。
对于柳氏,这也是一条路。
景昊如此想。
只是,刚过新年,出了正月,景昊就做了一梦,梦到漫天神火中,一只凤凰浴火而出,一声凤鸣之后,那只凤鸟直上九霄,五彩辉煌,耀眼至极。
要只是梦到一日,景昊这日理万机的,估计也就忘了,奇异的是,连续三天,皆是此梦。
景昊召来天祈寺的高僧问梦,高僧沉吟半晌,道,“凤凰为混沌初开时应天地而生的神鸟,陛下此梦,不是应在一位皇子身上,便是应在一位皇女身上。”
景昊一想,宫中有吕昭仪有孕,难不成是应在吕昭仪腹中之子?
景昊总有些心神不宁,去慈恩宫途经御花园时,忽有阵阵馨香入鼻,景昊道,“好香。”
马公公道,“陛下,是牡丹园的牡丹开了。”
“这才二月,牡丹就开了?”
“是,今年的牡丹花开得早些。”
柳王妃素喜牡丹,景昊不由心下一动,却是未再去慈恩宫,而是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令马公公寻出当年柳王妃所遗的两支签文,第一支是四句唐诗: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签文注释为:得此签者,生而贵重,后大贵天下。
“大贵天下。”景昊轻轻念了这句注释。柳王妃嫁他,虽是皇子妃之尊,也称不上大贵天下,何况,柳王妃离宫,景昊未册柳王妃为后位,更是称不上大贵天下。
景昊再看第二支签:君生二意相决绝,梧桐枝头凤来仪;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签文注释:得此签者,必得麒麟子,夫贵子显,是为上签。
当时景昊见此签时,还说首句签文不准,如今看来,何其准也。景昊咽下心中对柳王妃的愧疚,再看签文注释,“得此签者,必得麒麟子,夫贵子显,是为上签。”
景昊心下暗自忖度,柳王妃离宫时未见有孕,倒是袁氏生下一女。可这“麒麟子”应到哪里呢?
景昊有些参详不透,他素来有些手段,柳王妃离宫时,只带了一对夫妻,余下诸多贴身侍女并未带走,景昊着人一问,便问了出来,也不是别人说的,是沈嬷嬷说的,沈嬷嬷道,“王妃走有,有两月未曾换洗。”
景昊当时心中便“咯噔”一下,沉了脸斥沈嬷嬷,“那你还敢叫她离宫?”
沈嬷嬷甭看是对着一国之君,因景昊很是有负柳王妃,沈嬷嬷态度也不大好,道,“倘是王妃肯告诉我老婆子,我如何能叫她这么走了!”
景昊一噎,他到底不是迁怒之人,早已查出柳王妃离宫之事与沈嬷嬷无关,景昊与沈嬷嬷道,“想她平安,这话再不可与第二个人说。”
沈嬷嬷道,“倘不是陛下有问,老奴谁也没说过。”
景昊算着日子,觉着那凤凰就是应在了柳王妃身上,柳王妃定是给他生了个儿子。
媳妇在外没啥,景昊却是很记挂着凤凰儿子,一国之君,迷信起来也是可以的,遂派出景川侯外出寻找柳王妃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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