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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赵睿这情形,就算是最没眼色的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他一清醒,便是大瑞的第一功臣。侍候在泰然殿的宫人们都记得,在刺客伏诛后,除了最忠于皇上的内侍总管,便是赵睿死死地护着皇上不放,纵然昏迷不醒,也仍是用一己之身护尽了永昌帝的要害之处,比最先反应过来护在永昌帝身前的极乐王更执着几分!
也有人记得,他们费尽力气才掰开了赵睿的手臂,将他从永昌帝身上拉起,他胸前已被鲜血染尽,几个翻皮烂肉血窟窿看得人眼睛发花,向来沉着的永昌帝深深地看了赵睿一阵子,伸手抚上自己襟前沾染的鲜血——“救活他,全力以赴!”
什么欺君,什么罔上,什么浮躁,什么落魄门第……在护驾大功面前,全都变成了最苍白的宣纸,他救了永昌帝,赵睿,用自己的命给赵氏满门换来了一条光明坦途!
看着一拨拨的御医穿梭于赵睿床前,顾昭华木然地站在一旁,看似伤心过度摇摇欲坠,实则心里竟然佩服起赵睿了。
或许正是因为他这样狠心,不仅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毫不留手,所以前世才能那般风光无限,所以这一世才能扭转乾坤,将所有不利局面一招翻盘!
什么忠君爱国挺身而出?全都是笑话。
顾明堂陪在女儿身边,看她如此黯然伤神,心里也不好受,想要安慰却又无从开口,毕竟这里还有许多宫人内侍,又有几位皇子在场,有些话不能随意说了出去。
偏过头,顾明堂见顾婉容正在外厅与一位御医说话,她微蹙眉心,似乎有些焦虑,可又是那么的恰到好处,只会让人觉得她是在为姐姐担心,而没有其他更复杂的东西。她身旁的御医聚精会神地听她说话,不时地捻捻胡子,频频点头,目光隐约流露出几分欣赏之色。
顾明堂知道这是御医在赞赏顾婉容的一手医术,他也好奇,顾婉容哪里学的医术?据顾婉容自己说,便是儿时一位江湖游医无意间传授给她的,可有了上次红薯之事,顾明堂心里对顾婉容起了隔阂,对她再不相信,可又无法证明什么,毕竟医术针法都非可一日促就之事,更别提顾婉容往日与御医对答时那一套套的医学理论,就连张御医都大感惊奇,向她询问过一些偏方古方。
顾明堂微微闪神之际,又见外厅的圈椅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云纹繁复的皇子常服,正是与顾婉容订过亲事的六皇子凤行泽。
凤行泽看似在低头喝茶,可他展示出来的细微运作却显示出他在时刻留意顾婉容和御医的对话,不多时,他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难言的窘迫,有些慌张地笑了一下。
顾明堂看向顾婉容,果然见她正望着凤行泽,一眼望尽便微微垂了头,面上恍过几许红晕。
凤行泽便更无措了一些,忙着低头喝茶,又不小心呛咳一下,那边的顾婉容便笑弯了眼,指尖轻触唇角示意凤行泽唇边的茶渍。
顾明堂收回目光,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赵睿,心里浮动的感觉十分复杂,有些失意,又有些安慰——他也终究是老了,虽然才四十出头的年纪,可仍是比不过正茂韶华,无论男女,新一代的年轻人已然愈加出色,各自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了。
“昭华。”顾明堂放柔了声音,像是怕吓到整晚都魂不守舍的女儿,“这里有御医看着,我今晚也不会出宫,你不必担心了,去找个地方歇歇,再让御医也把把脉,开个压惊的方子。”
顾昭华自己明白自己的事,她哪里是受惊?这样昏昏沉沉的状态分明是气的,气老天爷对她太过不公,在她稍稍露出一点成功的希望时,便又让她手足无措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顾昭华最终仍是出了偏殿,她在那里待着只会让自己更加压抑,她看着赵睿只会让她更想杀人泄愤!
出了偏殿,寒凉的晚风立时卷上她的裙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让那带着冰雪之气的凉意深深地浸透自己的肺腑,这样她才能清醒一点,才能沉下心来,想想以后。
“你喜欢梅花?”
身后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顾昭华没有回头,只抬眼去瞧,果然眼前不远之处便是几株梅树,枝头新梅初绽,粉碗黄蕊,暗香浮动,硬是将这苍凉的夜色也衬得委婉动人了许多。
顾昭华愣愣地盯着那些梅花,相似的形状让她想起她临死前那铺了满地的桃花,一股由衷的厌恶自她心头涌起,她别开眼去,轻声说:“不,我不喜欢。”
凤行瑞便越过她走到梅枝旁,伸手将那绽了花碗的梅枝一一折了下来。
顾昭华看着他的举动,微有些错愕。
凤行瑞忙活了半天才将带着花碗的梅枝折尽,他回过头来对上顾昭华眼中的疑惑,勾唇一笑,“起码在你说不喜欢的时候,我明白你在想什么,不喜欢,就不看。”
他语速缓慢,声音也不复往日的清亮,也不知是喝多了酒,还是刚刚护驾之时叫破了嗓子……想着像凤行瑞这样终日让人猜不到心事的人扯着嗓子大呼小叫的样子,顾昭华微微翘了翘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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