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个很冷漠的人。
我对人永远客气,彬彬有礼,不越距,也不疏远。
任何人有困难,我都会善意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面带得体的微笑,让人不自觉就心想:“他真是个好人。”
留学期间,我认识一个美籍华裔,他夸张地喊道:“,你这个要命的圣母病,你懂得拒绝吗?”
圣母病是什么,我不知道。
不过听他讽刺的口气,这应该含有贬义意味,至少不是个好词语。
我有没有圣母病,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自己是个很冷漠的人。
我没有母亲,不知道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不知道她长的什么样,是温柔娴雅的,还是落落大方的,或者为人妇依然保持着一颗纯真的少女心。
这些我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父亲是个很严厉的人。
他让我学钢琴,学不会。每弹错一个音节,一个手板。
他让我学数学,学不会。每算错一道题目,罚我一天一夜不吃饭。
他教我怎么用餐,不许狼吞虎咽,喝汤不许发出声音,吃西餐怎么用叉子。每做错一点,他就气得要命。
他怒目,骂道:“你是我顾臻的儿子,流着我顾家的血,别连吃饭都像个从乡下出来的毛头小孩,更别像你妈一样犯贱倒贴男人!”
这是我第一次在父亲耳里听到他对母亲的形容。
那时,他的浓眉紧紧地皱着,深沉的黑眸充斥着鄙夷的、瞧不起的情绪,嘴里说着对女性最恶毒的言语。
还有我妈妈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不,不是的。
我心目中的母亲,她会织毛衣,会烹饪美妙的菜肴,她和蔼可亲,她的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她是全天下,最温柔的母亲。
二十多年,我从未见过母亲的样貌。
但我却活成了父亲希望的人。
——举止永远不卑不亢,永远得体,认识我的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我是个相处起来,如沐春风的人。
他们仰望着我,嫉妒我、羡慕我。
这样好吗?
也许吧。
可我知道,撕开这层友善的外壳,我的心是冰冷的。
回国当天,我在人事部的职工履历表里,无意间看到了他的照片。
青年长得很好看。
他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男人。
尤其是他左脸那不明显的小小酒窝。
见到这张照片的那一刻,我似乎感觉到,我的心。
活了。
就像一条奄奄一息的鱼,遇到了渴望的水。
这二十多年,我行尸走肉地过着,仿佛就是为了这一刻。
遇到他的这一刻。
2
我叫卢巍。
卢是随母姓,单字巍。
可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记住我叫卢巍。
他们大多都皱着眉叫我怪人,或者是“喂”。连老师上课点名,大多数时候也会自动跳过我。
没人记住我和他们一样,是个有名有姓的人。
有一天,美术课上学画素描。老师教我们光和影的变幻手法。
当2b铅笔,重重地涂在那张雪白的纸上时,我突然领悟到,多像啊,我和那一大片的黑影,多像啊。
黑影漆黑一片,从未有人注意到它。
我也是。
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任何存在感。
我长相路人,可以和很多人撞脸,也可以和所有人都不像,见过我一两面的人,从来都不记得见过我。
我觉得很奇怪。
因为,有时候,我自己照镜子。
也会想,这是谁?
这是我吗?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我没有父亲,母亲说我父亲死了。
我不相信,我觉得这是她骗我的。
我父亲不是死了。
我父亲抛弃了她。
我母亲是个妓女,她初中文凭,大字不识两个,以前是个不良少女,后来经乡下一个远房亲戚介绍,走了这条出卖身体的不归路。
我六七岁的时候,年纪尚小,她还不怎么放心我,上班也不可能带着我,就把我扔给邻居照看。
邻居是个很平凡的年长女性,她经常穿着保守的黑色套裙,素着一张脸,松松地挽着发,眼角依稀有些皱纹。
她和我的母亲很不一样。
我的母亲,是个很标志的美人,她的衣柜里挂着款式多样、颜色亮丽的吊带连衣裙,梳妆台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瓜子脸,尖下巴,一对桃花眼顾盼神飞,眼角还有一点迷人的泪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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