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正想随便插上几句,把这种不愉快的气氛揭过去,杨帆笑眯眯地开口了。
禁军侍卫跟这些闲散的史官属于八辈子打不着的关系,他不用担心得罪这些史官,更何况他连这个禁军都没想过要长做。
其实关夫子这番话他没有放在心上。倒不是说杨帆的修养已经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而是因直到目前止,他根没把自己当成一个禁军侍卫,没把自己融入到朝廷、融入到这个环境中去。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目的只在于找到苗神客、接近丘神绩,当他的目的达到以后,他就会抽身远去,此间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段回忆而已,他又岂会在乎被关学士看低了他引以傲的蹴鞠之技。
但是,他可以不在意关夫子对自己的贬低,却在意林学士和那个小内侍受辱的感受。
“他们是因欣赏我的才艺而受辱,我岂能坐视?”
杨帆迈步进殿,声音朗朗地道:“这位老先生所言,某不敢苟同。击鞠虽非大道,却也不是于国无益于民无益的,真要说起它的用处,在下以,比起老先生涂涂抹抹的那些甚么诗呀赋呀,还要强上几分!”
关夫子手腕一沉,一幅字就写坏了,他怒冲冲地抬起头,冲着杨帆吹胡子瞪眼地道:“无知小儿,你说甚么?你说这诗词歌赋是小道?还……还不如击蹴鞠那等杂耍取乐的玩意儿?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
关夫子年纪大了,当年李世民在大唐大力推行击鞠运动,以高国民骑射水平的时候,他早就过了学习击鞠的年龄,因此对这项运动一向不以然,甚至带些抵触。他是这史馆耆老,其他学士、编修都让他三分,如今反被一个大头兵如此教训,如何忍得。
杨帆道:“河北道冀州地区去年大旱,冬又严寒,如今正是青黄不接时节,许多流民乞讨进京,夫子可否赋诗一首,让他们有衣有食么?”
关夫子一怔,勃然道:“岂有此理!这怎么可能,这……”
杨帆又道:“安西四镇陷落,朝中意见不一,有人认安西乃鸡肋之地,徒然耗费民脂民膏,不如弃而不顾,专心经略中国,以致安西陷落,久久不得收复,夫子何不作一篇赋,让吐蕃人乖乖让出四镇,如何?”
关夫子脸色更红,气得发抖,连声道:“一派胡言!一派胡言。诗词歌赋乃风雅之事,你之所言是兵仗战略,风马牛不相及也,你真是……咳咳咳……”
杨帆不等他说完,紧跟着又道:“太行山上盗贼纵横,地方缉捕之,则逃往山中,地方不究,则复出祸,地方百姓饱受其害,苦不堪言。不如夫子作一首诗,把他们绳之以法?”
关夫子手指发颤,面皮胀得发紫,点着杨帆道:“你……你……你……”
杨帆脸色一沉,厉声道:“文武之道,治国安邦之。诗文不过是文道衍生的一种游戏,既不能兴修水利、发展农耕,让百姓丰衣足食,又不能富国强兵,报效国家、兼济天下,不过是娱人娱己、颐养身心之物,何以叫你自傲若斯?
诗文衍生于文道,击鞠则衍生于武道。击鞠可以强身健体、训练骑射,平时娱人自娱,战时自有大用,比起你那诗文怎就不能一比?真要算起来,你那诗文,只好三五士子,摇头晃脑,自得其乐一番,我这击鞠,王公贵族、士子文人,黎民百姓、贩夫走卒,人人可享其乐,比得么?
你那诗文,绞尽脑汁、咬文嚼字,一个个养得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我这蹴鞠可以强健体魄,可以训练骑射,保家卫国,比得么?这史馆旁边不远,就是中书省,中书省里的诸位相公,日理万机,操劳天下大事,哪个凭的是你这无用的诗文?”
“你……你……”
关夫子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杨帆没再理他,笑嘻嘻地向上官婉儿行了一礼,道:“上官待诏,在下还有职司在身,若是没有旁的吩咐,在下这就回武成殿当值去了。”
“你,去吧!”
上官婉儿目中隐射奇光,她实未想到杨帆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竟有这样一番见识,在她心中,以杨帆胸无点墨呢。杨帆含笑一揖,转身便走,上官婉儿望着他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后面,关夫子一见杨帆要走,气得呼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却不料因坐得太久,双腿血流不畅,这一陡然站起,双腿发木,脑袋缺血,眼前一黑,就向后倒去,张亮赶紧把他扶住,大呼道:“老学士,你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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