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人看起来像是一对正在下棋取乐的山中隐士,但他们手中拈着棋子半晌不动,却只低低交谈着。
如果杨帆在这里,他会马上认出左边挽道髻的那位老者就是陇西李阀的李慕白,而对面那位,乃是荥阳郑阀之主。
郑老的语气很凝重,但是满脸浓密的皱纹却已很难牵起什么生动的表情:“杨帆调任天官郎中,权知天官侍郎。三品以下官员的迁降任免,便取决于其手了。女皇此举,看来是要把南疆这块烫手的山芋,丢给杨帆去分了。”
李慕白摸挲着手中的黑子,缓缓说道:“若只是一个职位的任免,或可由得吏部做主,如今南疆诸州那么多空缺,皇帝本人是一定会过问的。”
郑老白眉一扬,不悦地道:“我自然明白!事情虽然交给杨帆去做了,但他提供的名单,要让皇帝满意、让方方面面都满意,这才能得以实施。可是他既主持此事,总能比别人多些便利。
南疆这些空缺,有七成是必然要由各方势力来瓜分的,大家心知肚明。剩下的,就是这三成空缺,这三成空缺,得之或失之,变数太多,所以无论得失,都在各方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而恰恰是这三成的空缺,才是打乱平衡的关键,我们要争的不就是这些空缺么?”
杨帆即将出任天官府郎中,权知天官侍郎一职的消息,姜公子是第一个知道的,紧接着就是各大世家了,而此时传旨的中官还在往长安的路上,杨帆还不知情。这种事,官方的效率永远是排在后面的。
郑老一俟得知消息,马上就来找李慕白商议此事了。
李慕白双眼微微垂下,缓缓道:“郑老有何高见?”
郑老向前倾了倾身子,沉声道:“再与杨帆谈判!”
李慕白呵呵一笑,道:“老郑,杨帆的胃口太大了,他要的……是显宗之主!”
郑老把脸色一沉,道:“依我看,那个卢宾宓早该让位了。他执掌继嗣堂以来都干了些什么?所谓的隐宗,当初只是负责做些显宗不宜出面的事情,只是他手下潜字号的几个人物,如今呢?不但跟他平起平坐,甚至后来居上。卢宾宓此人刚愎自用,眼高手低,实难担此重任!”
李慕白掌握棋子,轻笑不语。
这话别人可以说,唯独他不能说,因为沈沐就是他栽培起来的,但他当初也没想到沈沐有这么大的本事,他只是赏识这个晚辈,赐给他一座湖,谁晓得这小子苦心经营多年,居然把湖变成了一片海。
可在外人眼中,却不免要以为这是他一直在幕后策划、扶持,意图让沈沐夺姜公子之权,所以这时候他是要避嫌疑的。
郑老见他笑而不答,生气地把手中白子往棋盘上一掷,怒道:“你我多年知交,对我还要有所忌讳么?你个老东西,倒是说话呀!”
李慕白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老郑,你应该清楚,一旦让杨帆坐上这个位子,那将意味着什么。他将掌握巨大的财富和势力,而且,他不只要对世家负责,还要对继嗣堂这个半独立的存在负责。
因此他的一切决定,在不影响世家利益的前提下可以自主决定,我们不能时时控制他。这与宰相不同,宰相的一切权力来自皇帝、来自朝廷,随时可以罢免他,再换一个人来做,而成为显宗宗主的人,可以掌握巨大的私人力量。
时间短些还好说,一旦时日久了,他不但自己将融入其中,他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要成为其中的重要一份子,他不是我们的人,可他将来必然拥有一个扎根于继嗣堂的强大家族,如何保证他的家族始终与我们利益一致,始终为我们所用?”
“那就让他变成我们的人!”
旁边突然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李慕白和郑老头儿大惊失色,霍然扭头望去。别看这里如同山间隐士所居的一处茅舍,可是外围早就撒了人手,他二人在此议事,方圆三里之内都不可能再有一个人,除非修得天眼通、顺风耳,谁能看见他们的影子、听见他们说话?
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拄着一根拐棍,正吹胡子瞪眼睛地向他们走来,这老头儿身板儿倒是极硬朗。李慕白两人同时松了口气,来人是太原王氏之主。
李慕白皱眉道:“你这老家伙怎么来了,小心被朝廷耳目探得消息,引起警惕。”
王老头儿重重地哼了一声,拄着拐棍走到他们面前站定,说道:“老夫不来,由得你们两个老家伙在这扯皮么?你们是不急,错过这个机会,你们还有得是机会,可我王家对这次机会可看重的很,视此为王家重新崛起的一个关键!”
郑老关心的是如何把杨帆变成自己人,赶紧问道:“老王,你且说说,如何让他变成自己人?”
王老头儿嗡声嗡气地道:“这还不简单?老夫待字闺中的小孙女儿还有十多个呢,随便挑一个嫁给他,他不就是咱们自己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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