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向学士已因老迈而致仕,他膝下只有一子,在北方做县令,府上只有老人家一人,如今已很少出门,也不像年轻力壮时那么多应酬,所以在本就冷清的履道坊,这位学士府尤其不引人注意。
向府虽然在坊中是比较冷清的人家,可向府里却并不显冷清,府里草木茂盛,鸟雀欢呼,那种勃勃生机,将深秋时节该有的萧索一扫而空。
看来这位向老学士致仕之后,专心做了一个园丁,院中的草木都是他精心挑选出的常青草本,种植、修剪都很用心,置身其中,别有一番味道。
此刻,在向府后花园里,一个白袍公子正在闲适散步,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形貌精悍的黑衣汉子。
白袍公子头上松松地挽了一个道髻,身上穿一袭月白色的燕居常服。三绺微髯,气质潇洒,仿佛这草木丛中一竿颀长的修竹,与身后黑衣汉子的精干气质截然不同。
白袍公子是姜公子,尾随其后的黑衣男子则是他的心腹袁霆云。
姜公子现在所处的地方与”继嗣堂”没有任何关系,这里的主人是向老学士,向老学士的独子在北方做县令,是被卢氏家族秘密扶持的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为外界所知。以前姜公子也没和这位向县尊乃至他的父亲有过任何接触,所以这里是一个绝对安全的所在,没有人想到他竟藏身于此。
袁霆云低声禀报道:“朝廷为皇帝建三羊行宫之初,我们便开始插手了,如今这项工程中至少有一半的工程是由我们负责的,完工之后。我们可以获利……”
姜公子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这件工程,是由显宗负责的?”
本来,他就是显宗,显宗就是他,但现在已经不是了。现在的显宗宗主是杨帆,而他则是已经致仕的向老学士的一个“远房侄儿”。赴京准备明年春闱的。所以他问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这项工程是否还被显宗里的其他人知道或参与。
袁霆云略一迟疑,低声应道:“是!”
姜公子断然道:“那就抛弃,我们的人绝不可以再插手,以免被他们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行迹,记住。要壮士解腕!”
“是!”
袁霆云想到那一大笔钱,很是心疼。当初为了得到这项工程。公子付出多少心血,如今却让杨帆坐享其成,想到这一点,他心中尤其不甘,忍不住试探问道:“要不要……做点儿什么手脚?咱们的人刚刚撤出,他们还来不及抹清咱们的痕迹,现在动手,还可以……”
“不行!”
姜公子断然否决,想了一想,又淡淡一笑,不屑地道:““继嗣堂”是我一手打造,它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儿子。我总得给杨帆留点儿东西,不能让我的儿子被他活活饿死啊!”
他要对付的是杨帆,不是”继嗣堂”!
在他心里,杨帆是杨帆,”继嗣堂”是”继嗣堂”,”继嗣堂”是他的心肝,杨帆是夺走他心肝的人,他要打败杨帆,夺回他的心肝,所以不能用伤害“继嗣堂”的方法来对付杨帆。
属于他的东西,他早晚要拿回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目的,他当然不可以用捣毁”继嗣堂”根基的手段来对付杨帆。何况,他已不是“继嗣堂”之主,“继嗣堂”对他经手过的事情不可能不做防备,何必枉做小人。
不过,杨帆一旦掌握了”继嗣堂”,也就拥有了绝大的力量,那时将更加不易对付,连可能的尝试都不做,由此也可看出,姜公子尽管人已经败了,但他的心未败,他的自信也没有被击溃。
姜公子沉默了一下,又问:“现在完全掌握在我们手里的还有哪些?”
袁霆云精神一振,道:“那些可以长远获益的生意,我们没办法瞒得住‘继嗣堂’中所有人的耳目,完全由公子掌握的生意都是短期的,不过这其中也并非没有厚利。比如武三思建‘天枢’,这项工程就是由咱们承办的,‘天枢’仅耗费铜铁就是大唐近两年的总产量,更何况还有冶炼浇铸、锻造施工等种种事宜,咱们从中可以获利……”
姜公子把他一手打造的“继嗣堂”当成了完全属于他个人的地下王国,可各大世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也不可能控制“继嗣堂”所有的人,他有自己的心腹,他要把这些人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分配给他们的资源就不能完全来自于“继嗣堂”。
所以他利用“继嗣堂”的门路,把一些生意交给了“自己人”经营。如今他被罢黜,这些秘密生意就成了他惟一的资金来源。
他当然可以卢氏家族求助,可是姜公子一向心高气傲,如今惨败若斯,在重新夺回自己的宗主之位前,他连一个卢家人都不想见,又怎可能腆颜向家族求助。
姜公子低沉地道:“好!该舍弃的必须舍弃,掌握在我手中的,要牢牢把住,我们现在……很需要钱!”
姜公子长长吸了口气,抬眼望向湛蓝的天空,悠悠地道:“南疆选官,是杨帆成为显宗之主后主持的第一件事,我希望这也是他成为显宗之主后主持的最后一件事。呵呵,因此事而兴,因此事而亡,于他而言,也算是有因有果,一个轮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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