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汤丞心里打了个突,赶紧噤口不言。
杨帆道:“我带来这一行人,都是百骑和内卫中人,此番是奉圣谕出宫办差的,一番辛苦忙碌。好不容易才回到京城,请薛汤丞备些精致的酒食给他们。司农寺那边,我会去打声招呼。”
薛汤丞赶紧道:“不劳吩咐,卑职已经安排下了。”薛汤丞心中不安,胡乱应酬几句,便籍故退了出去。
杨帆换好衣服到了外间屋子,就见魏勇怔怔地坐在桌旁,泥雕木塑一般。高莹和兰益清一左一右,依旧立在他的身后。
一见杨帆进来。魏勇缓缓地抬起头,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对高莹和兰益清和气地说道:“两位姑娘辛苦了,去沐浴歇息一下吧。”
高莹向魏勇呶了呶嘴,杨帆笑笑,道:“不妨事!”
两位姑娘也相信以杨帆的身手,魏勇绝对奈何不了他,便依言退了出去。杨帆在魏勇对面缓缓落坐,魏勇脸上慢慢露出一个艰涩的笑容,幽幽地道:“你怎么发现我的?”
杨帆道:“因为黄旅帅死后,你太大意了,而我们在舞阳和襄城各停了一晚,连续两个地方,你都没忘了送个消息出去,我想不发现你都难!”
魏勇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杨帆有些痛心地看着他,低声道:“魏兄,我是真的不希望昔日好友,今日变成这般关系。”
魏勇木然道:“我也没有想过争天下会让你我兄弟兵戎相见!我收梁王的好处为其所用时,根本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其实一直以来,我都只是从梁王那里拿好处,并不曾做过什么事。
这一次,你带了我们南下,一开始不知所图,我也没有和梁王联系,直到在房陵出事,被关进监狱,我才知道你的目的。自从我投靠了梁王,就是梁王这条线上的人了,我总不能看着他倒了。
那时,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跟梁王联系,是冒险利用军驿把消息送上京的,幸好军驿听说是梁王府的信柬,倒也没人为难。之后,在返程时,我才接到梁王的命令,得到了与其他人联络的方式。”
杨帆黯然道:“一步踏错,终为贼!”
魏勇的脸颊抽搐了几下,有些激动起来:“贼?谁是贼?成了是王侯,败了才是贼。”
杨帆摇摇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魏勇冷笑:“你怎知道你的道就是对的?黄旭昶是旅帅,比我职阶高,还不是被魏王收买了?”
杨帆沉默片刻,缓缓说道:“黄旅帅么,他不是内奸!”
魏勇的身子猛地一震,骇然瞪大眼睛,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杨帆的声音提高了些,一字一句说的清晰:“我说,黄旭昶,不是内奸!”
魏勇又跟见了鬼似的,死死地瞪着杨帆。
杨帆道:“在叶县的山上,我和你们说的几乎都是真的,包括我暗中监视黄旅帅。只有一件事是假的,就是我发现黄旅帅是内奸的事。你隐藏的很好,真的很好,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下饵,也没能把你钓出来。
可是身边跟着一个内奸,我们没办法完成任务。所以引蛇出洞计划失败后,我就和黄旅帅商量,布了一个局,我已经查到住在馆驿里的那个人是梁王的人,呵呵,你不用问我怎么知道的,地方官现在大多都是墙头草,左右观望,摇摆不定。
哪一方面他们都不敢做绝了,所以哪一方面他们都想留条后路。总之,我是知道梁王已经派了人住在馆驿里,他住在那儿干吗?当然是等那个内奸,所以,我让黄旅帅冒充另一位王爷魏王武承嗣的内线!”
魏勇冷笑道:“你还真敢冒险,就不怕我们两面对质,发现破绽么?”
杨帆挑了挑眉,反问道:“梁王和魏王很要好么?他们是一对尔虞我诈的敌人还是情投意合的兄弟?”
魏勇顿时语塞。
杨帆又道:“内卫的那些丫头太沉不住气,自从知道有内奸后,她们平时看人的眼神过于怪异,我估计,这个狡猾的内奸早就察觉到我已经生疑,我这场戏,可以让内奸以为内奸不只他一个,而我们铲除了这个内奸,他也就不再被怀疑。
我们杀了‘内奸’黄旭昶,然后让古姑娘先走一步,继续以庐陵王的身份四处招摇,而我们则护着真正的庐陵王回洛阳,呵呵……这个计划,就是说给你这个内奸听的。其实,我们在叶县接的这个庐陵王还是假的,是先我们一步赶到叶县的古姑娘。”
魏勇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脸上露出一种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
杨帆道:“接下来,所有的人都以为内奸已经铲除,内奸也放松了警惕,我知道这个内奸一定会把这个消息送出去,果然……我找到了你!他们以为这一次我护送的是真的庐陵王了,抛开一切来追杀我,真正的庐陵王就可以很安全地进洛阳城了。”
魏勇的面容呆滞了很久,才缓缓地道:“原来,你是查不出内奸,就利用内奸!我……一直被你利用到现在?”
杨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没错!‘死去’的黄旅帅在我们走后他也走了,护送真正的王爷回洛阳。所有人都以为王爷在我这里,所有人都以为黄旅帅已死,一个‘死人’护着一个‘不存在的人’,相信这一路下来都不会有人去麻烦他。”
魏勇吃吃地道:“可……可我是亲眼看着古姑娘杀了黄旭昶的。”
杨帆手腕一翻,从袖中弹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杨帆用指尖轻触刀尖,那刀锋便一缩一缩的,杨帆意兴阑珊地道:“一个小玩意儿,柄里先灌上血的话,一扎就更像了,去房州路上,跟玩幻术的那位老人家学的,你看好玩吗?”
杨帆的拇指在柄上轻轻一拨,刀子往桌上一掼,“砰”地一声,刀尾嗡嗡乱颤,杨帆道:“拨动这个开关后,刀子才真的能杀人!”
魏勇慢慢伸出手,拔出了那把刀,把刀尖缓缓对准了自己的心口,就像在叶县山上,古竹婷把这柄刀抵在黄旭昶的胸口时一样。
他知道,无论杨帆对他是否心有不忍,今天都不会放过他,不管是为了那些死去的百骑和内卫还是因为此事的重大。杨帆既然在庐陵王还没有回京的时候就把这个谜底告诉了他,那么他就只能死。
既然只能死,又何必求饶?
手腕一用力,锋利的刀便刺进了心脏。
魏勇只是轻轻地呃了一声,宛如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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