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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田令一颁布下来,便在射阳百姓当中炸开了锅,有些是没有想到自家的田地还能拿回来,毕竟看县令之前的态度和手段,只怕要全部归县衙所有,故而高兴万分。不过这些人并不多,只占很小的一头,他们之前之所以不肯离开射阳,不过是因为故土难离罢了,不过倘若射阳再如此下去,他们也会离开的。除却他们,剩下的百姓连饥寒温饱都难以保证,又怎么会拿出银子来买田,好在县太爷给了他们另一条明路,接下来就是该考虑自己置办哪种田地才是最好的了。
虽然把这分田令公告到各处,但是有射阳田地地契的并且返回射阳县的人并不多,有些已经在新的地方落地生根,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故而不愿意再回来,有些则是持观望态度,毕竟海盗常年扫荡,射阳县只成功地抵挡了一次海盗打劫并不能说明什么,与其如此倒不如继续留在新的地方,虽然不富裕,但是胜在安全,而回来的人大都是那些贫民,与其继续流离失所,看人眼色,倒不如回到故土,好歹有块立锥之地。
这种种情由皆在贾珍的意料之中,本并无特殊之处引起贾珍的关注了。但事有例外,这回还真有引起贾珍的关注的,居然真有人放弃了隔壁郡县不错的小康生活,来到射阳定居。当时负责登记造册的护卫以及排在后面等着登记领地的人都一脸古怪地瞧着那个书生模样,不过三十出头岁数的人,而那人沐浴在众多就差没有明晃晃地表明“你已经蠢得无药可救”的眼神里,依旧一派悠然自在。就冲自己的小厮给自己描述的情景,贾珍都觉得自己一定要见见这个人,不是谁都可以在这么多异样的目光之下坦然自若地无视别人的。
贾珍玩味地笑了笑,手指轻轻地叩击着面前的桌子,就算这只是这人装出来的范那也得要有这么厚的脸皮能装啊,比如说某朝某代某个老流氓明明没多少钱,却装作大款去吃宴席,那模样要多坦然就有多坦然。不过那家主人更牛,居然就把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了。至于后来,大家都知道那个流氓叫刘邦。这事还被记录在史记里了,引得无数人吐槽刘邦,当然他老人家脸皮厚,干过不要脸皮的事情也不止这一件,问题是换你你能那么流氓,敢这么耍流氓吗?只怕样子都装不下去。但如果说这仅仅是一种宣传自己手段的话,那么贾珍承认那个叫古粟的人真的是成功了,你看他呆在射阳县里不过小半天的工夫,自己就已经听闻了他的事迹。当然,这种手段与例子在历史上也并不少见,就说一个比较有名的,那个拿直钩钓鱼的姜太公,起初大家都说他傻吧,消息一传开,不少人呼拉一声跑去看热闹围观,发现这家伙居然真拿直钩钓鱼啊,然后众人一传十,十传百,互相告知,结果那声势惊动了周文王,他老人家也跑去围观了,还把姜太公请为自己的座上宾。人家姜太公真不傻,人家不仅能干,还绝对是自我推销的顶级高手。
看到自家主子这般模样,而且似乎透露出种非常欣赏的感觉,白墨忍不住小心肝抖了一抖,果然主子的心思绝对不是他们这群奴才能够轻易猜透的。其实白墨当时也在那里,见过那古粟一面,他打心眼里不愿承认,古粟当时的神情跟自家主子不顾及众人诧异的目光,穿着上好的衣料点最便宜的东西并且不忘狠狠压价的模样真的有三分神似。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白墨突然好羡慕被提为管事而留在京城的那四个好伙伴了,射阳好可怕有木有啊?“嗯,我还是晾他个五六天再去瞧他比较好。”贾珍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压下来,他倒要看看他要是不为所动的话,这古粟下一步该怎么做? 白墨听着自家主子的低声嘀咕,忍不住又抖了抖,只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反正他啥都没听到,他是主子的奴才,只要听主子的吩咐好好做事就可以了。
事实上证明,能够放手一搏的人,其脸皮的厚度也是绝对不可小觑的。因古粟乃是从他县迁往射阳县的,故而可不必参加劳役,况且他来射阳的本意也不是耕田种地。他很淡定地在县衙附近地街道上摆了一个摊,挂上一面大大的招牌,上面写着——青年才俊,凤雏卧龙,而且他还带来了自己的小厮,让俩个人轮流在那里吆喝这八个字。虽然贾珍在县衙内是听不到的,但是贾珍作为射阳父母官,且射阳如今又是重新起步之际,大部分地时候都会在外面巡视,而古粟摆摊的地方也好巧不巧的是他返回府衙的必经之地。
贾珍每次都很淡定地路过,并不搭理古粟,只是跟在贾珍后面的那些护卫小厮每回都忍不住眉毛抖动抖动,而且这古粟每天的自荐台词都是不一样的,就差没把自己夸上了天。贾珍对古粟其脸皮厚度表示高度的赞赏,但是至于其是否有真才实学,还得再做考察,不能轻易下断论。但是在他考察这人之前,他很想知道古粟会如何应对他的冷淡态度。贾珍的视若不见让古粟确实很惊讶,但是心里却是一喜,他这般行事本来也是存着几分试探的心思,看看贾珍是不是一个值得辅助的主子,现下的话,这几分试探的心思却是淡了,显然贾珍非常清楚他之所以做这些的心思,只是故意不肯上钩而已。
没错,古粟的目标就是做幕僚,他自己极其不耐烦科举,在他看来科举那些所做的文章不过是纸上谈兵,并无大用,那些纸张拿来做厕纸也臭得很。当然,古粟这般也并非无的放矢,射阳这里还有着现成的例子呢。不过古粟自己并非没有功名在身,他乃是举人出身,只是实在是不耐烦官场水深,做了几年的小官,挂帽而去,当了田舍翁,可是他终究不甘心自己的一身才华就此埋没,可偏偏他的眼界着实高,之前竟没有瞧得上的。
可是古粟随即又有些发愁,他什么都想到了,唯独没有想到这种情况,这县太爷居然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该巡视的时候巡视,该回家的时候回家,就差没把他无视个彻底。古粟一咬牙,他横竖已经做了初一,总归也要把十五给做了,再说了他横竖都已经豁出去了,还在乎玩得再大一点吗?用贾珍的话来评价的话,那就是能够裸/奔的人已经不在乎他是不是穿衣服了。这话放在古粟身上绝对合适。
于是在两日后,贾珍按点回府衙的时候,就看到古粟悠然横卧在街道,一副在自家院子晒太阳的风范,仅凭这样还是不足以让贾珍的眉毛剧烈地抖动起来的,但是如果这人在自己的衣服上大大地写上毛遂自荐这四个大字呢,并且叫自家的小厮在一旁声情并茂地朗诵一篇表达怀才不遇,忧心如焚的文章,言辞里还隐约透点话刺刺贾珍。
贾珍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下粗口,这真是够了,活生生地就是街头表演,行为艺术,还是自带旁白的,而且这个旁白够狠啊,狠在哪里,狠在十分接地气,只要你能够和别人正常交流你就能听得懂这文章的意思,但是用辞却并不粗俗,反而得了诗经十分的真传。贾珍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自己身后那群已经连站都站不住,脸也扭曲出了新高度来的小厮护卫们,当机立断,开口下了命令:“白墨你们俩个一个拉手一个拉脚,把这家伙给我抬进府衙里去。”这下子总算是换古粟呆掉了,他设想了很多种贾珍应对的方式,但是无论哪种,只要贾珍先让他起身,那么他就无形中胜了一筹,可偏偏没有想到贾珍居然又一次刷新了自己对他的认知,这下子是他落于下风了。
可即便如此,古粟面上不动,仍就维持着一种十分惬意地姿态任由白墨,白砚把他给这么搬进县衙里。不过,一进了县衙后面的花厅处,在白墨和白砚把他放下来了之后,他一个鲤鱼打挺就起身了,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又整理一下衣冠,给贾珍行礼,一派儒生模样,绝对看不出方才隐形耍流氓的就是这货。“来者何人?”贾珍像是完全没有瞧见古粟的模样一样,自顾自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笑眯眯地道。所有人在看到贾珍的所作所为之后,心里全部都浮现出一排大字——这货绝对是故意的。不过,古粟的脸皮绝对够厚,微微呆愣一会儿就回过神来,很爽快重新介绍了自己一番。
“你凭什么来我这射阳县府衙任职?”贾珍开门见山道,对待一个有文化的流氓来说,兜圈子什么的绝对不是明智的选择,而且稍一放松就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果然,话音刚落,古粟又被哽了一下,不过就像贾珍看出了古粟那儒雅外表下的本质,古粟在短短的两回交锋中也给贾珍下了个定义——痞子。痞子和流氓虽然是有区别的,但是某些方面特征还是比较类似的。所以古粟笑眯眯地开口道:“在下并不想做县太爷的手下,在下要做的是威烈将军的幕僚。”古粟干干脆脆地砍掉了所有礼仪的谦虚之词,直接把请求句子变成陈述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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