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望笑道:“亏你还知道书院里几位先生,不然只说家里,真要打一个坐井观天了。但你林伯父也不是外人,原是咱们家至亲,二姑太太唯一一点骨血。可惜你二姑太太早逝,两家这才走动得不多。但就此不知道,可也糊涂得紧了。”
章回微赧,含糊两句,又道:“在南京时,听大伯父说,他与父亲,还有林伯父,小时候都是在常州、曾祖父跟前住了很长一段时间。读书识字,都是曾祖父亲自给启的蒙。”
章望听了,脸上现出追忆神色,道:“正是如此。我们兄弟三人,都是先老太爷教导的,那时你父亲最是愚钝,两位表兄都诵读如流了,我却还有多少字认得不真。”转眼瞅见章回一脸惊疑不信,不由笑起来,说:“怎的,我难道还有话哄你?是了,我在寻常人里资质或还算不错,但与你黄、林两位伯父比,却是拍马也赶不上的。你大伯父一目十行,过眼成诵;而你林伯父,触类旁通,闻一知十,在诗词歌赋一道上的天分,就是七八个我加起来也不见得能比得过。”
章回听了,却不服气,说:“但林伯父说起父亲来,也是十分佩服。说您要不是被家里誓言规矩束缚,上得京去,同样是一科鼎甲。”
章望笑道:“你又听人虚夸。那会试岂能是容易的?他就这样聪明才学,上头还有两位呢!我自家知道自家斤两,可不敢随便应了他探花公的赞。”又说,“你不知道,咱们家里,文章或都还不错,但诗词书画,却都是女子更有灵性些。你大姑太太、二姑太太都是如此,故而你黄、林两位伯父在这上头也出色。你看你大伯父家那些表姐妹们,诗词可有一个差的?你林伯父膝下虽只有一女,但他书信里也说过,也是极其聪慧,能文善诗,叫男子们不及。”
章回怔怔道:“章家男子能文,女子善诗?父亲这话可稀奇,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随即又笑问道:“那林家表妹,父亲见过她诗词?比我眉姐姐的如何?”
他说的这章舒眉乃是四房之女,章回的堂姐,却因母亲早亡,被章家老太君抱在跟前教养,又命章望之妻洪氏仔细看顾,十数年来,倒与他夫妻有半女之分。章望听他问,不免就想着两厢比较,但随即眼光一转,正抓着章回嘻嘻而笑,立时醒悟,不禁笑骂道:“混账小子,不服气便直说!你怎知道这三年过去,你姐姐诗文就比不过你?我看是皮痒,非得叫我罚抄十遍《诗三百》才罢!”
章回一听,慌忙讨饶。父子两个又假意呵吓拉扯一番,方才放过这一节去。章望又说:“得了你林伯父教导,也不是白得的。该有的礼数,你后头且与我一一都回到了。他这次盛情,送了好些一等一的东西来,倒叫我这个做表弟的十分不好意思。等忙过了这一阵,少不得要你代我亲自往扬州跑一趟。”章回忙应下了。
一时又说章望寿辰诸事,议论各家贺礼,章望笑道:“不止你林伯父,你大伯父那边、忠献伯府上,还有许多各处,送来的都是一等一上好的。不仅族里、姻亲的各家皆有,更有许多故友世交,甚至有些多年没通过音讯的,也都赶在这半月送了来。东西精致名贵不说,要紧的是从来没见过这般郑重,叫你祖父都生出十足的意外。我只说或是你小孩子家不懂事,一时宣扬了出去也未可知。又有你大伯父那边,门生故旧、人情往来的多,指不定是有人从那里知道了消息,晓得两家的亲密,便当成了大事赶来巴结。只因有许多不曾想到的都要来,正日那一天的筵席和戏班不得不重作安排,照原先加了一倍不止。而你四叔同你哥哥怕还不够呢。”
章回笑道:“父亲的寿辰热闹,这样难道不好?况都是故旧亲朋。那些从前交好的,这几年远着了,原也该寻个机会再亲近,现凑着这桩喜事正是便宜。”
章望点头道:“不错。无论真实里到底为什么,只当做是故旧亲朋寻个机会亲近罢了。想来这些年,我们都立得正、行得端。这会子也不过是该受礼的受礼,该回敬的回敬,余下的只当这一次赚到,平白宽裕了一回便是。”
章回听他说得一本正经,忍着笑,回道:“父亲说得是。真情如何,各人自知。我们也不失礼,也不越礼,也不多礼,一切遵照平常行动,这样也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咕噜噜,终于让父子对答中,又出了一次林妹妹的名字……不容易啊不容易!
那啥,关于“男子能文,女子善诗”,这个是根据眉毛的老曾祖母说的,家里女人诗画曲词都有灵气,男人写的文章再好也免不了匠气的说法来的。而从现在家里留下来的几幅老姑太太们的画作看,确实都挺灵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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