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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到盐政府这边。洪氏、黛玉从范家回来,与爷们儿见过,又一道儿用了晚饭,说过几句,方各自散去。林黛玉就在桐花院她父亲处叙说今日见闻情形,虽不是句句学到,也把赏花会上众人言谈说了七八分,连眉眼里些微神态、手足间细小动作都描摹毕现。林如海于那些小女子心思原不在意,只是女儿偎在身近一句句讲来,听她语调活泼、嗓音清悦,心中就觉喜乐平安。父女两个直说到夜深,这边青禾、紫鹃来问黛玉歇息,林如海才急忙忙打发了她回自己屋去。林如海又自己招了管事的来,命自明日起再拨出一辆宽大的车子供洪氏、黛玉出门时候使用,又再三吩咐了一篇用心伺候的话,如此才放心安置了。
如今只说章家这一家三口。他几个到了鸣乔院,章回自向父母道了辞,回到偏房自己屋里,这边洪氏就迫不及待对章望开口,道:“这林丫头,真真是好丫头。你今儿是没瞧见。论年纪,她是倒数第二小的,可就凭她在范家那些言语行动,别说什么错了,任谁来也挑不出一丝儿毛病。真个大家闺秀,又体面,又文雅,又知礼。我真恨不得她就是我亲生的女儿,如此把人家的夸奖统统接下也理直气壮。”又捉着章望,问:“你这一天没出去,可跟林伯伯把事情说了不曾?这样好的姑娘,若错过去再没地方找,可别叫英哥儿怨你一世!”
章望一瞪眼,道:“他敢!”然后自己就笑了,指着洪氏道:“你这说风就是雨的脾气!难怪回儿一句话都不多讲,闷头就往他自己房里去,算是怕了你。且你捉着我嚷什么,儿子最要紧的事情,就你上心?再说,林表哥是什么样的人?心里要没数,能把林丫头交给你带着?”
洪氏笑道:“我这不是心里着急么?没听见准话,就没个定心的。”
章望摇头,道:“这你可还有的急了。我别的不知道,林表哥的行动守礼是再没有不知道的。由哥儿的事情不先定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开这个口。如今两家默契着,就是顾念我们的情谊了。”
洪氏皱眉道:“林伯伯也太多心了。难道先定下了小的,就会含糊将就大的不成?都是一样的儿子,我们也不是随意的父母。”
章望连咳两声,道:“你怎么又着急起来了?这话叫人听到了还怎么说?明明都是好意,不叫我们多添一分挂虑,也免了其他麻烦。”
洪氏眉头一扬,道:“什么挂虑?又有什么其他麻烦?”
章望叹气道:“我的好大奶奶!你是愿意自家女儿没过门就有个金尊玉贵、又有要好亲戚情分的小妯娌等在那里,还是愿意自己闺女做稳了大嫂子,等着后面的小弟媳妇来问安行礼?”
洪氏呆呆道:“林丫头又不是那样的人。”
章望道:“但是备不住有人会要这样想。既要阖家和睦,做长辈的就少不得要更公平些,至少不把偏心先露在别人眼前。”见洪氏脸上还是不乐意,不禁又摇头,笑道:“我不说了,你就是这样脾气,直来直去不带拐弯的。也罢,反正是我们娶儿媳妇,最后总是要如了你的意才好。”
洪氏听到这里,忍不住就横章望一眼,道:“就你肚里弯弯绕多。怎么我听说你在外头也是个最直硬的?连家里老爷都犟你不过。”说着自己也笑起来。一边寻了茶壶茶盏,与章望倒了一盏茶,自己也拿了一盏,方才又说道:“要说由哥儿的亲事,我也着急上心。今天赏花会也特别留意去瞧了。任家的大小姐,还有丁知府家的姑娘,我看就都很不错,也都没定亲。只是我揣度着她们家里或许已经有数了,由儿前头又到底娶过妻,怕真说开了彼此存心,反而不像有交情的样子。于是就没开口。还有那个东海郡伯家的两个姑娘,跟任家惠太夫人有些亲戚联络,也被带来了范家。样子倒还都不错,就是年纪太小了些,沉稳上头缺了点儿,不然也能凑个数。”
章望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问:“你说了这几家,怎么倒把主人家给忘了?我记得范承佺也是有个女儿的,总不成这次没见着?”
洪氏道:“她是主人家,自然是见道的。但这位范小姐年纪也好有二十了?虽没出门子,必也是早定了人家。还轮得着我多问?”
章望笑笑不语,喝两口茶,才慢慢说道:“范家也是世代读书的家门,他们家的女孩子,品貌教养想来都不会差的——只看顾文凌家就知道。”
洪氏笑道:“这个自然。若不是颖儿太小,与我做媳妇那是再好也没有的。”
章望道:“既然今日没有看准,那也就罢了。左右我们还得在扬州几日,还有你侄女儿出阁大礼,到时亲里亲眷合适年纪的姑娘总都该在。我的意思,由儿媳妇还是就从这里面挑。到底同宗同族,比从别家寻的更亲近。”
洪氏笑道:“难道非要亲戚姑娘,做媳妇的才能跟婆婆亲近?天下就没这个道理。我也知道大爷都是替我着想,有心给我脸面,也给洪家脸面。可这脸面也得看那一头值不值。且我心里还就不乐意从娘家这边找个侄女儿、外甥女儿来——大爷想:单纯一个儿媳妇,还不是我爱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若是绕上娘家这一搭溜,自己就要先犯嘀咕,遇着事情我管是不管,或者该怎么管;倘我脾气急、说话重,媳妇儿跑回家一哭一诉,抬出兄弟姊妹来跟我打擂台,这日子还过得不嫌有趣?不如干脆避开。甚至连我那些交好的夫人、太太的小姐也一概都避开,不给自己找那个麻烦。”
章望忍不住笑道:“你这话,倒像是认定自己要做个恶婆婆似的。但眼下你待林侄女儿那么好,我就想不到原来得手后也能拉得下脸唬人。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洪氏原正要喝水,听到这么一句,忙将手拿开,擎着杯子笑得抖个不住,只说:“你又给我派歪帽子戴。我待林丫头是真心。”笑了一会儿,才道:“但是你也得承认,我这样的做法是有道理。别的不论,你就看咱们家两个兄弟——也不是我做晚辈的不恭敬,背后议论亲长,老三家的和老六家的,进门前太太可想得到是后来这样?还有由哥儿前头媳妇,虽说隔了一代,相待起来自有些不同,但换我是太太,心里也要觉着没趣。”
章望本来在笑,听她提起自己一母同胞的两个亲兄弟章曜、章毕,脸上就沉静起来。末了轻轻叹一口气,道:“太太也是为了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好。都是她几年、甚至十几年看着长大的女孩儿,才肯舍得下脸,放得下身段去为我们求了来。老三、老六他们家里难道过得不和睦?就是由儿媳妇,他小的两个也要好的,只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才……这次是你想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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