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言辞过于尖锐,现场一阵骚动。
“亲爱的朋友,”安德森的声音温和平静,有种奇异的安抚作用,“请问你来自哪个国家?”
女观众的声音低了下去:“中国。”
顿时那骚动被更大的哄笑取代了。
安德森忍着笑,对身旁的主持人说:“抱歉,汉娜,或许我的记忆的出了差错,请问抄袭的定义是什么?”
“根据国际版权法的定义,抄袭是指未经著作人允许,擅自将原著基本未经修改的抄录,是一种侵犯著作权的行为。”主持人还未说话,另一名褐发棕眸的观众站起来将手机上查到的解释大声念了出来。
主持人报以了掌声。
“这位来自中国的朋友,”安德森学着对方语气,调侃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你所说的抄袭,应该指的是像贵国一年前热播的电视剧《花神泪》,从场景到镜头,照搬了诸多好莱坞历年来的电影大片,其相似程度,几乎可以叠加……又或者是贵国几年前某位畅销小说作者,将中外各地名著以摘抄的形式署名为自己的作品,十分勇敢地发出了‘我没有错,我决不道歉’的宣言……又或者是贵国多年前那场轰轰烈烈的千名作者请|愿,然而至今贵国的文化|部依然将许多同性恋小说列为禁止出版的淫|秽读物,因此尽管证据确凿,贵国的许多作者在抄袭起同性恋小说时依旧毫不手软,因为他们知道那些被抄袭了的同性恋小说作者绝不敢跟他们当庭对峙……”
安德森还未说完,掌声与口哨声几乎将他的声音淹没,安德森不得不抬高双手,示意观众们稳定情绪。这位来自英国的向导含笑道:“遭到抄袭的著作人无法伸张自己的权益,是著作权法不完善的体现。我可以明白你由此的愤怒心情,可是请问我的作品中,哪一条符合了‘侵犯著作权’这样的定义?”
镜头拉近至女观众的面孔,她额上沁满冷汗,嘴唇颤抖,忽然指着台上爆出了一句:“你、你……你抄袭了他人的思想!”
现场的嘘声、哄笑声在她尾音落下时一下冲上了屋顶。
安德森拍腿大笑,好似从未听闻过如此荒谬的事情:“我亲爱的中国朋友,你实在太幽默了。”向导再次抬高双手微下压,现场稍安静了些。“你千里迢迢跑来指责我,只因我不过揭露了人们内心的想法,将它们反应成文字?!”
他向观众席摊手,仿佛要应和他的说法,那里再次爆出一阵大笑。
“谢谢你对于我作品的肯定,”安德森一言一笑皆风度翩翩,对比之下那位女观众局促不安眼中怨怼:“可惜我不得不告知你,现今为止我所做的一切没有哪一点违背了英国的法律。好吧,按照你的说法,”他停顿了下,耸耸肩:“或许我确实抄袭了。”
现场屏气。
“如果抄袭大英辞典也算抄袭的话,我的每句语法、每个词汇运用,都抄袭了大英辞典,欢迎你去起诉我。”安德森笑着道:“那么你刚刚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也抄袭了,因为你抄袭了中英辞典!”
现场的观众简直要为他笑疯了。
主持人汉娜适时插了句话:“欢迎来到安德森脱口秀现场。”
“恕我直言,”等观众们笑过一阵,安德森面上笑容微敛,他望着那位垂头不语的女观众正色道:“从你的话语里,我只看到了你对向导的偏见与歧视。其实我并不想指出这一点,因每一个人所处的环境与受到的教育不同。就像你作为普通人,可以通过自己的观察揣摩,发掘人们内心的想法,将之表述成白纸黑字,而我作为向导,感受他人内心的异能是我本身能力的一部分。你可以运用你的天赋写作,而我也可以运用我的。如果你说你看出了某人是怎么想的将之写出来,就不是抄袭,为什么我就不能?就因为我是向导?世界怎可以任凭你们颠倒黑白?!”
当他话落的同一刻,现场的气氛热烈到达了顶峰,已有人喊起了“begde!”(我是向导我骄傲),并扯起了横幅,与另一边的和|平奖演讲现场交相辉映。
“我亲爱的中国朋友,”安德森对着镜头笑道:“我诚挚地建议您,在对我发出无稽的指责之前,先向你们的人民大会建议完善你们的版权法,毕竟我所出版的作品,可没有哪一本在出版前就和市面上已有的某个作品大篇幅相似,却署了他人的名字。”
没必要再看下去了,苏红点了右上角退出,向导的声音被截断在他的某个词。她手指飞快地键入搜索关键词,出来了一列今年畅销书名单,她一一点入前五的作者简介,无一例外,全是向导。
手指微顿,她退出搜索,点开电影网,将新上映的片子编剧名字都搜了一遍……无一例外,编剧竟然也全是向导!
制片方,疯了吗!
苏红只觉得眼前一黑。
电梯传来了提示到达的声音。
她手指按在开门键上,有几秒使不上力气。
……是的,是了。
也难怪。
他们只要剧情精彩,他们只要台词引人,他们只要桥段新颖,什么原创,是谁独创,到底谁的想法,这些根本、从来都不重要!
收视率、票房、钱!盈利!
——向导们恰恰抓住了这一点,收集他人想法据为己有,这素来是他们最最擅长的。他们的大脑比搜索引擎还好用,更更可贵的是还不涉及版权问题!
不知不觉中……
苏红跌跌撞撞走出电梯,手扶住了旁边的陶瓷花瓶,四肢发软,浑身发冷,一时间晕眩得想吐。
她心中无比明晰地浮出了一个念头:
——文学界,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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