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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彻的夜色埋没城墙上的斑驳,串串灯笼闪烁,似乎在灼烧这天上地下的微凉气息。护城河的波光和身上的铠甲泛着同样的寒意,一个中等身材,留着儒雅的胡须,相貌堂堂的将军顺着城楼的阶梯拾级而上,昂首阔步,干净利落。身后分别跟着的左右副将,副将后面还跟随着两队手持长戟的士兵,一行人威风凛凛地登上城楼。铁甲发出铿锵的碰撞声。
“廖帅,请看!”一个士兵引着那将军到了城墙边上,指着城下那反射着波光的兵甲道:“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兵马!”
“大约有多少人?”廖牧看着城下那片从容摇曳的火光,问道。
“不知道!”
“你还有什么是知道的?”廖牧抬头,冷冷地看着那士兵。
“将军,天黑,他们根本没发出任何声音,属下等都没有发觉!”那士兵窘迫道。
“将军,那是上官家族的帅旗!”左副将指着下面的一排旗帜,禀报道。
“不可能,上官景昇的五万人马已经全部进城了,怎么还会有兵马在外?给我守好城门!不要放任何一个人进来!”
廖牧握紧佩刀吩咐完,便对城下的兵甲提气喊道:“城下何人?”声音粗犷有力,和他那儒雅的外表很是不符,但却带着一种威压气势。
“廖二弟,是我!”一辆轮子裹了布匹的战车被推至军前,上官景赫端坐在战车上,仰头,同样抱以铿锵有力的回答。英气卓卓的面容在火光的照应下,显得刚硬无比。李攸炬在酒中下了药仍不放心,派了四个侍卫立在他的身侧,后腰上抵的匕首随时能因为他一句不合时宜的话而刺进身躯。
“大哥?”廖牧见战车上那正襟危坐的人竟是上官景赫,大吃一惊。他在军营收到上官景昂的消息,说是侄儿上官录被容王李攸熔杀害,上官景赫进宫讨还公道,却因为小皇帝有意包庇李攸熔,反被折杀,上官兄弟激愤难平准备兵谏,所以特来向他求助。听闻上官景赫惨死,他悲愤难当,率两万御林军火速换下京城城防,为的就是安排上官景昇的兵马进城。而他则坐镇城楼,以防其余御林军前来增援。
如今,城下之人确是上官景赫没错,完好无缺地坐在那里,他和上官景赫结义时只有他二人和部下廖忠、张云在场,普天之下叫他廖二弟的人只有上官景赫一人。可上官兄弟二人为何骗他说大哥被帝后折杀?如今上官府先有官景星进城打头阵,后有上官景赫增援压上,难道是……廖牧扫了眼护城河外,漆黑看不清人数,但仔细听那传来的窸窣声,竟延绵几里开外,依他所料,这股兵马的人数不会少于先前入城的人数。数万大军像鬼魅一样不知不觉移到城墙下,也只有大哥才有这样的统军能力。
躲在暗处的李攸炬朝战车上的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会意,匕首戳了戳上官景赫的盔甲。上官景赫瞳孔缩了缩,朝城上喊道:“廖二弟,快开城门,放兵马进城!”
廖牧转身下了城楼,示意两边守卫把门打开,那两个守卫迟疑了一下,见廖牧警告的眼神,不得不开启门闩。
悠长而又沉重的“吱呀”声响起,廖牧驾马从宽阔的城门驰出。还没等近前,却被李攸炬暗示的士兵持长枪拦住,廖牧愣了一下,勒马回转,在离上官景赫战车三丈外定住,不满道:
“大哥要谋举大事怎么还瞒着兄弟?难道大哥还信不过小弟?”
“二弟,为兄并无欺瞒之意,只是此次前途凶险,怕连累了二弟!”冰凉的匕首已经贴到皮肤,上官景赫面不改色地说道。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廖牧与大哥结义同生共死,岂会做那贪生怕死之徒!”廖牧说得慷慨真诚。
“好,既然弟不负为兄,兄便也不负弟,”上官景赫深深地看了廖牧一眼,随即豪迈道:“不错,为兄正要谋举大事,二弟可愿意为我守城?”
“哈哈,大哥既是有心,小弟定效犬马之劳!”廖牧畅快笑道:“兄长领兵入城吧,小弟替你镇守后方!”说罢,策马靠在一边,让上官景赫过去。上官景赫双手抱拳朝廖牧郑重拘了一礼。一干人马浩浩荡荡入城,只零星几簇火把燃着,马脚全部裹着布,整个军队近八万人发出的声响还不及护城河的湍流声,显然是经过精心策划的一次行动。
廖牧静静看着这幽灵般的队伍进了城便失了踪影,手心却捏出了汗。
他还记得时,十五年前那场惨剧过后,他问过上官景赫:“先皇不分青红皂白,杀上官家近两百口人,大哥何不借机举事反了李家?”
他记得当时上官景赫的回答是:“帝(弟)不负为兄,兄便也不负帝(弟)!”今天上官景赫用这么隐晦的方式重提这句话究竟是何用意?还有那眼神,似乎饱含深意。他记得原先那两句话后面还有两句:“帝若负为兄,兄亦不负帝!”他事后得知,当年那攻城的号令根本不是上官景赫所发,是上官景昂、景昇,张云借用他的名义发动的,但这也与是他发动无异了。上官景赫曾经推心置腹地跟他言明,他本欲只围不攻,事后以死谢罪,然而事与愿违,史书上记载的那一笔只有是他发动,朝廷秋后算账的时候,才能有所顾忌。
廖牧最是钦佩上官景赫的一点便是那种敢于担当的气概,就是这种气概,使他在战场上像一支军队的魂魄,他的士兵都知道他们的主帅能担当整个大军的胜败,所以才能在战场上无所羁绊地冲锋陷阵。廖牧认为一国之君的魄力也不过如此了,可他这大哥就是有那么丝愚忠,让他很是无奈,所以这回上官景赫说要谋举大事,他欣喜不及,以为这位兄长总算开窍了。可是适才想到,一向愚忠的人怎么会突然要谋举大事呢?而且之前一丝动静也无,他百思不得其解。
廖牧仔细回想着上官景赫的一言一行,越发觉得可疑。首先上官景赫以往上阵皆是骑马,从不坐战车,今天怎么会坐在战车上,自始至终除了那一揖就没有动过,还有他上阵时从不带贴身侍卫,怎么今日四角皆立侍卫,士兵伸长枪拦他的时候,他就存了疑惑,因为凭他和上官景赫的结义之情,他没必要拒自己于千里之外。
廖牧揣着疑问策马进城,命令守卫将门关上,又登上城楼。
“真是奇怪,上官将军既然没事,为何不与上官景昇一起进城?又为何瞒着将军……”右副将怀疑道,他即是见证上官景赫和廖牧结拜的那名手下廖忠。
廖牧拧紧眉头,打断他:“容我好好想想!”
忽然,一只箭朝城上射来。
“廖帅小心!”周围士兵大叫。而廖牧却轻而易举地接住了那支箭,往城下看去,空无一人,他回头看着这只箭,见上面缠着一块碎步,马上解下来,展开,廖忠凑过来,火光中那布上用血写了四个字:“赫被晋王挟持!”廖忠一惊:“赫被挟持,廖帅,上官将军被挟持了!”
“是了,大哥上战场从来不坐战车,试问哪有四个角的侍卫都面朝主帅而站的,我应该早点发觉的!”廖牧突然明白了上官景赫说那话的意思,抓着布料的手越攥越紧,终于一个拳头打向城楼。
“可是,是谁射来的箭呢?”廖忠往下看去,发现没人。
“不管了,先救大哥要紧,你去清点人数,两万人跟我去营救!”廖牧匆匆下楼。
“将军,要不要去御林军营再拨些人马来?”廖忠建议道。
“人是我放进来的,那些家伙并不笨,他们知道我们有叛乱之举,说不定会率兵扑上,到时候局面更乱了,再说,我能点的兵马都点来了!”廖牧边下楼边道,儒雅的面孔已经烦乱不堪,晋王的这一招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把叛乱的罪名安在上官家的头上,他坐收渔翁之利。简直是阴险至极。
而此时,在城外,一个穿着士兵铠甲的人从草丛中露出头来,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提着弓,头发眉毛上粘了草芥,脸上布满胡子拉碴,几乎看不出原本摸样,只一双锃亮的眼睛还散发着机警的光芒。
他从草丛中悄悄退出,乘着夜色,朝一处隐秘的小树林跑去。那里拴着一匹马,是他趁一个骑兵去解手时,将其打晕,偷偷藏在那儿的。到了那地,他把头盔一撂,把弓挂在肩上,解开缰绳,跨马“驾”了一声沿着官道朝御林军营狂奔而去。
“何人胆敢擅闯御林军营?”一队御林军士兵拦住朝军营奔突的马儿,为首一人大声呵斥着。
“是这儿了!”马上的人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从马上爬下来:“你们这里谁的官儿最大,快,快让他出来见我,我有紧急军情!”
“你是何人?我们统领是你想见就见的吗?”那士兵见来人也是一副军装打扮,不由起疑。
“靠!”他暗自咒骂一声,从怀中摸摸索索地掏出一面令牌,交给那士兵:“我是文华殿大学士万书崎,奉命出使晋国,现在有重大军情要见你们这里最大的官,不管是哪个统领,就是最大的官,快点快点!”
“哦?你是新科状元万书崎?那舞文弄墨的状元郎据说长得是仪表堂堂,怎么,怎么这,到军营里来了,还是这副模样?”那士兵看着那令牌,揶揄道,周围一阵哄笑。万书崎无语地看着那群得意的小兵,心想,你们跟我较什么劲呢,戏弄我难道你们心里就平了?自古以来,文人武人相互看不起,不过现在这火烧眉毛的场合,他也懒得再跟这小兵抬杠。
“在下真的有重大军情,是关于京城安危的,还望兄台指引见你们统领!”
“好吧,马副帅在营帐中,你跟我来吧!”那士兵将那令牌扔回,引着他朝军营里走去。毕竟是朝廷命官,也不好得罪。
“副帅,新科状元万书崎说有重大军情禀报!”那士兵领着万书崎来到一座营帐外,对着那营帐里禀报道。
“哦?快请进来!”营帐里传来一个如洪钟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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