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这清丽脱俗的花下,埋下了无生气的坟?是谁眠在安稳的泥土中,享受蓝色的雨擎。这一幕,如此绝望如此凄清。让人莫名的揪心。
她在等待着谁?
蒹葭不复苍茫,
白露宁何为霜?
精致的墓碑上只刻着两行清秀的小字,源于一首耳熟能详的诗,没有立碑人的落款。但一字一句却是未亡人对已亡之人的叩问和眷恋。这份绝望中等待的爱情,有人在里面等,有人在外面等,一人不再迷茫,另人却已成霜。
李攸烨掀开前袍,在墓碑前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有蓝色的花瓣碰到她的脸颊,飘到墓碑上,没入泥土中,她的眼角莹莹欲坠,脸上却漾出单纯暖和的笑容。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李攸烨,权洛颖有些触动,直觉里,墓中人和她有很深的牵连。沉思中,李攸烨朝她伸出了手,目光中有期待,权洛颖便也跟着她跪了下来。
两人跪在这蓝色的花楹树擎成的伞盖下,跪在这刻着清秀字体的墓碑前,手牵在一起,权洛颖怎么都感觉这像一场庄严的仪式。
秋日的阳光透过伞盖洒在地上,斑驳耀眼,李攸烨额上的汗渍粘了泥土,透了湿意出来,权洛颖下意识地掏出锦帕给她拭去,当那张精致的脸又出现在眼前,表情变得无辜又迷茫,她又大大方方地收了锦帕,端正身子,不去理会边上那迟钝的惊异。
“这是我娘的坟!”李攸烨终于开口,直视着旁边的人,那眼角的晶莹再一次浮现。
权洛颖微微有些吃惊,对上李攸烨的目光,从里面读出了肯定。
“你娘不是皇太后吗?”她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从李攸烨先前的神情,她猜出这坟的主人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没有想到会是她的母亲,在她的印象里,皇帝的母亲都会有一座华丽的陵寝,而这座小小的坟实在太孤寂了。
“不是,我娘生前只是一个宫女,皇后的身份是后来追谥的!”
权洛颖仍然不解,就算追谥的也是皇后,陵寝再怎么从简,也不应该只是一座小小的坟墓,立着没有名字,没有落款的墓碑。
李攸烨知道她疑惑,开始款款道来:“我娘闺名唤做纪为霜……”
纪为霜?不正是墓碑那句诗对应的名字吗?权洛颖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出生在一个官宦人家,只因家里人犯了罪,受连坐被充入后宫为婢!”
权洛颖静静聆听着,被那无缘得见的深宫女子吸引,李攸烨的拳头紧紧握着,一直泛了白,都没有分开过。权洛颖从她那精致的轮廓,清澈的眉目上寻找着那人的影子,想象着她如何艰辛地度过每一个孤寂的时刻。
在李攸烨平静的诉说中,她看到了这样一个传奇的女子,连一向痴情的皇帝都对她动了心思,一大批宫人愿意为她保守着那弹指可破的秘密,赴汤蹈火。她为那样一个人儿心疼,更为眼前这已经长成但却得来不易的人儿,心疼。
“我娘生下我便去世了,临死前,她抓着皇奶奶的手提了最后一个心愿,说在她死后,将她送到霜山上,接近山顶的地方有一株花楹树,那里会有人将她埋葬!”她的目光落在那株花楹树上,权洛颖明白便是这一棵。
晶莹的泪终于落下,在阳光下,折射出幽深的蓝。权洛颖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那个人是谁?”那个刻下“蒹葭不复苍茫,白露宁何为霜”的人是谁?
李攸烨眼角坠着泪,充满深意地看着她,嘴上却噙着一抹幽幽的笑容:“我只见过她的背影!”
这笑容当真古怪,权洛颖缩了缩瞳孔。
“是一个穿着淡蓝裙裳的女子!”幽深的笑容渐渐放大,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人。
权洛颖瞪大眼睛,匪夷所思地看着她,消化了一会,沉默了。
“以前,我每个月都会上山一回,好几次都看到了那个人,她在娘的坟前站了很久,背影很单薄很落寞,我想跟她说话,问娘的事,可是她不愿意见我!我知道她肯定在这山上的某个角落陪着娘,后来,我每次来,她都会避开,再也没有出现过!”
权洛颖沉默着听她说着,言语中的落寞扎疼了她的心,一个和她一样穿着淡蓝裙裳的女子,在李攸烨的眉角画上了忧伤,她突然感觉自己只是一个替代品,是她寻不得那人沮丧时的慰藉。
有时候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一个人会突然爱上另一个人,但爱情里,永远不排除某人是某人的替代品这一残忍模式。
“权姐姐!”李攸烨把那失了心神的人唤回来,“你的脸怎么这么苍白?是不是累了?”
“没有!”权洛颖掩饰地扭开头去,背对着她。沉默的氛围将两人隔开。
“权姐姐,我今天带你上山来,是想跟你说……”李攸烨踟蹰着,顿了顿,终于鼓起勇气:“我娘喜欢的人是一个女子,我没有觉得不好,反而很羡慕她们,虽然她们生前没有走到一起,但最后却生死相伴了!”
“我想……我可不可以……和你共度一生?”脸上已经憋了通红,但目光却固执地盯着那微微颤抖的背影,忐忑不安地期盼着,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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