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生的气运似乎在这个年龄到达了顶峰。
年纪轻轻,权柄彪赫,只要他想,即便是自立为王也不成为题。
只是他依旧对赵君迟行半师之礼,依旧对京中那个人……念念不忘。
天上纷纷扬扬洒下了漫天大雪,落在冰冷的铠甲上,无声无息就堆积了薄薄的一层。
“入冬了啊……”陆元劭伸手去接雪花,喃喃道。
他转身望向千万里之外的京城,碧瓦红墙之内,不知他心心念念惦记的那人,是否也同样在看雪。
“退兵吧,退回守阳关内。”陆元劭转身离开道:“再熬他们一个冬天,看看能熬死他们多少人,等冬天过去,再打过去。”
鞑靼已经打了两年……他也两年没回京了。
这个冬天……他想回去看看。
那个时候他只以为再熬鞑靼一个冬天,等开春以后再打过去定要省不少力气……那个时候他不知道,这个被他逼到尽头的部族临死反噬起来,是会让他痛彻心扉的。
鞑靼人使尽了手段才打听出来,说是那位心狠手辣的陆将军年少坎坷,一生不认父不认母,只认一位在少年时把他捡去养,教他读书识字、兵法谋略的小叔。
小叔也不是亲小叔,而是胤朝先帝寄养在陆府的私生子,现正是胤朝的摄政王殿下。
鞑靼人一时间几乎心生绝望,他们原本打算抓了人要挟陆元劭退兵的,或者抓不到直接杀了也可——陆屠夫灭他们半族,总该让他也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可目标既然是摄政王,出行必然有层层的人保护着,这要如何得手?
听闻敌方那个屠夫将军要回京,鞑靼的探子心一狠,全数跟了上去。
不知是否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陆元劭这一生权势富贵、名利荣华全都有了,他用二十年就做到了别人穷尽百年也未必能做到的地步……这旁人命中常见的白首爱人,便无论如何也到不了他手上。
当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有足够的资本站在顾景岚面前道一句“我护着你”的时候……顾景岚却,不在了。
胤仁五年腊月十八。
陆元劭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他难得哄得顾景岚出了宫,本想带他去京郊的一处温泉庄子里,去看这冬日里堪称奇景的桃花。因他说许久不曾回京,京中有些地方他都不认识了,顾景岚便耐着性子与他并肩在繁华的街市上走着。
他刻意让侍卫远远的跟着,刻意营造出两人单独相处的意象。
……却没想到,就这样让鞑靼人钻了空子。
蛰伏在路边的三个鞑靼人陡然暴起,全数冲着顾景岚身上的死穴攻去,使的都是一击必杀的杀招。陆元劭尚在几步之外,拼尽全力也只来得及诛杀两个,最终还是让第三人得了手,眼睁睁看着顾景岚腹部被尖利的竹竿刺穿,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小叔,小叔……”
陆元劭的在耳边想起,是颤抖着的恐惧。顾景岚意识其实都快模糊了,眼神也聚焦不清楚,只能看见陆元劭模糊的脸。
死亡来得太突然,他什么都来不及思考——是的,他知道自己要死了,生命如指间沙从体内流逝而去,快到他抓都抓不住。
“不怪你。”顾景岚唯一只想说这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出来了没,只不停的重复:“不怪你……别自责。”
“不怪……你……”顾景岚道:“……别自责。”
陆元劭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嘶哑嚎哭。
那声音太悲痛欲绝,听者都心生不忍。
天上又下起了雪,纷纷扬扬的,转眼就在地上铺了一层,落了陆元劭满肩满身。心腹侍卫守在远处,看着往日里坚不可摧的将军跪坐在雪地里,抱着尸体不言不语的模样,竟丝毫不敢上前打扰。
直到黎明时分,陆元劭才起身,抱着顾景岚的尸身一步一步走回宫,亲自将其放在金丝楠木的上好棺材里,一寸一寸合上棺盖,才低声道:“以亲王礼葬之。”
亲卫听他的声音就知道,他们坚不可摧的将军又回来了,及至看到陆元劭的表情惊退两步,心颤着收回了自己前面的话——他们坚不可摧的将军的确回来了,只不过,这一回是真的无所畏惧、坚不可摧了。
以往将军的眼里都是鲜活的人气儿,可现在却灰败一片,毫无生气。
就像那些恢弘华丽巧夺天工的建筑瞬间就坍塌成了废墟一片。
停灵七日,陆元劭未合过一眼。
寸步不离,守在灵前。
顾景岚下葬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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