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旺坐下后,不再客套,将西夏发生的事情,逐一道出,末了起身一礼:“还望殿下相助。数日之前,多有得罪,但救得家兄脱困,殿下尽可与家兄再议出兵之事。”
代他哥哥妥协!选择了他的哥哥而不是父亲!这样的果断令完颜康心生诧异,印象里,李德旺是柔弱的,不想他之柔,于弱之外,还有韧。真是不能小瞧人。
徒单衡一挑眉,幽幽地道:“贵使终于显出决断来了,选得不错。还是夏主更可靠些。”口气带着丝丝缕缕的深意,似乎在提醒完颜康,上皇不可靠。
他之本意并不在西夏,入得夏人耳中却显出一股漫不经心的高傲——你之兴亡在于我,我自从容点评。李德馨脸色苍白,却不肯让人小瞧了去,坚定地说:“天意如何,尚未可知,不屈之人,天自助之。我的哥哥,不弱于人。”
徒单衡心里尴尬,西夏之事,他其实已取中了史天倪的观点——蒙古不会过份插手,这个时候大周帮谁,谁便能赢。到得最后,已经不觉得西夏之事有什么为难的了。而他关注的重点,还是在新建的周国本身。完颜洪烈就是个□□,必须得拆!哪知戳了李德馨的痛处!处在李德馨这个情况下,敏感是难免的。
完颜康却因这一句话心头一颤,在这样的场合,前途未卜之时,他居然觉得那个活泼灵动骂他贱人的姑娘活转回来了!他居然还觉得这姑娘这个样子很不错!
【真是犯贱!】完颜康暗骂了自己一句,又多看了李德馨一眼,越看越觉得不对味儿,赶紧收回了目光。
李德旺等不到回答,不得不催促了一句:“殿下?”
完颜康垂下眼:“你我为盟友,边境陈兵不多,容我调集兵马。”
李德旺舒了一口气,思忖自己去找哥哥也帮不上忙,不如留在陕西斡旋,知道周廷内部接下来需要讨论,识趣告辞。李德馨有点茫然,旋即醒悟,深吸一口气,对完颜康道:“我大哥从来信你。”
完颜康一口气咽在喉咙里,险些呛到,连连点头,运气行功,呼吸平缓了才说:“我何时负过他?”
李德馨垂下了头:“愿永不相负。”
气氛有些诡异,眼见李德旺兄妹走远,徒单衡咳嗽一声:“西夏是不能丢的。”一声打破了迷一般的安静,大家都活跃了起来。大周不能为西夏押上全部家当,还要防备蒙古与汴京。完颜康其实说了谎话,两国为盟友不假,至于边境……陕西与西夏相邻,原就是完颜康的大本营,“边境”陈兵不多,但是陕西的驻军绝对不少——相对于当年的中都来说,陕西也算上对抗西夏的前线的。
新兴的周国西部,空气骤然紧张了起来,才祭完天,盟友便闹内讧,这兆头并不好。这一战必须有点成绩,完颜康甚至批准调集了大量的火器。三日后,集结完毕,完颜康并未亲率大军,而是派出斫答与史天倪搭配,开赴西夏。
李德旺见状,感谢过完颜康之后,要求为向导:“敝国境内,还是我熟些,更好与家兄联络。请留舍妹在贵国,以免奔波之苦。”托付家眷什么的,是很平常的事情,完颜康答应了。
此举出乎了李德馨的意料,她想说,她也可以上阵杀敌,并不想留在周国,国内动乱,可以预见有一场大清洗,嵬名氏近枝不知道还有几人。不如她回国,她可以死,二哥若是折了,大哥生死未卜,侄儿现不知在何处,嵬名氏的血脉或许还有别人,可她们家就算断绝了。
不行,必须阻止!李德馨站了出来,怎么想,便怎么说了。
李德旺有些难堪地道:“你又淘气了!好好在这里住下,等我们接你回家。”完颜康微笑道:“若有事,他们会先带令兄回来的,至于公主,愿意随我去见一个人吗?”
李德馨一怔,问道:“为什么?”
完颜康不卖关子:“见了,你就知道的。你不要为令兄复国做准备吗?”
李德旺带着丝丝惊喜:“难道殿下早有准备?”
完颜康道:“并不早。获悉令兄出事之后,我才想着的。好了,不要错过了时辰。”李德旺心道,大哥曾说过,王讷是个周到的人,看他想得这般多,可见是认真的了。心头的大石被搬开了一丝丝。
李德馨目前兄长离去,斟酌着措词,却见一道烟尘滚滚而来,一个背上背着皮筒的小校奔到近前,喊道:“汴京的急报。”左右验过他的身份,搀他过来。听他喊道:“金主驾崩了!”
完颜康心头一喜,换个时候,他会为这位便宜大伯伤感一二,现在心头却明明白白地开着喜悦之花。
徒单衡一声冷哼:“他终于做了一件好事!”说完又有种流泪的冲动,这个昏君怎么不早死几年呢?
金主用他的死,缓解了周国的担忧。虽然是个掉链子的皇帝,他死了对国家有好处,但是皇位的交接,作为风险与波动最大的职位交替,不可避免地会让国家产生空隙。有这样的空隙在,仇人不把握简直没有天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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