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政殿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模样,后宫妃嫔、太子妃、亲王妃、公主,这些在大唐地位高贵的女人,都守候着那位凌驾于她们之上的女子。有人真心期盼她能尽快好起来,也有人悄悄地希望她会逝去。诸多心思,在言语与笑容中交锋,不但身处其中的人觉得累,连看着的人都觉得累。
李徽索性带着长宁郡主去立政殿外练习射箭,李璟并未立即离开,也跟了过去。宣城县主、信安县主以及周家兄弟、秦家兄妹纷纷去凑热闹。唯有李茜娘,思来想去只能恨恨地坐在原地,作出乖巧之状听周围长辈的谈笑。
这时候,正在太医院留守的几位太医都赶了过来。近些时日秦皇后的病体似乎有所好转,他们便只每日早中晚各请一次平安脉,偶尔换一换对症的药方。如今杜氏命人传唤,他们来不及多想,立即匆匆而至。仔细替正在沉睡的秦皇后诊脉后,几人相顾而大惊,拜倒在太子妃杜氏面前。
杜氏怔了怔,笑容瞬间便褪尽,脸上只留下苍白之态:“……便是竭尽所能,也救不得?”
“殿下恕罪,皇后殿下已是油尽灯枯之相……臣等无能为力。”
许是见到了李泰一家与李嵩一家,又亲眼看到李厥成家立业,心中终于放下了沉沉的重担。秦皇后在睡着之后,便再也未能醒过来,病势变得沉重至极。
圣人闻讯之后,怔怔地立了起来,连身前的御案都翻倒在地亦是一无所觉。他完全忘了自己正在与重臣们议政,猛然冲了出去,在下台阶的时候,甚至险些踏空摔倒在地。
“阿爷!”太子李昆紧跟在他身后,立刻伸手搀扶他,父子两人差点摔成一团。
圣人站稳身体之后,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继续往立政殿疾走而去。越王李衡就跟在后头,而秦皇后之胞弟吴国公秦安也毫不犹豫地大步随行。当他们来到立政殿时,外间已经响起了极轻的哭泣之声,几乎所有女眷都红肿着眼睛,难掩悲伤惊惶之色。
圣人扫了她们一眼,便望见两个正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嫔妃,立即满是厌恶地喊道:“哭哭啼啼的作甚!惊扰了梓童安眠,朕统统给你们治罪!!还不将她们都赶出去,别在这里待着!德妃、贤妃、淑妃,你们都回宫去,没事别往立政殿中来折腾!”
在儿孙们面前,圣人几乎从未如此暴怒过,女眷们更是不曾见过他这般盛怒的模样。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吓住了,性情怯弱者甚至瑟瑟发抖起来。杨德妃等嫔妃立即行礼告退,殿中顿时显得宽敞许多。圣人也不再理会剩下的人,转身便绕过屏风,去了内间。
一群年幼的孙儿孙女都跪坐在病榻边,静静地陪着秦皇后。圣人见状,神色微微松了松,坐到榻前,轻轻地握住秦皇后枯瘦的手。他并未盘问太医,甚至并未再说什么话,只是安静地坐着,素来高大的身体忽然显得有些佝偻,仿佛瞬间便老了好些年岁。
杜氏悄悄地给孩子们使了个眼色,让他们都轻轻地退到外间歇息。内间之中,唯独留下李昆兄弟、清河公主姊妹,继续守候着重病的母亲与年老的父亲。
一时间,立政殿内静得只能听见呼吸声,落针可闻。众人不敢哭泣,更不敢交谈,仿佛每个人脸上都蒙了阴影。
长宁郡主一直呆呆地,似乎不敢相信现实。李徽牵着她的手,心中也无比难受。虽然他与秦皇后不过相处了几个月,但祖孙之间的感情却是与日俱增。对这位睿智的祖母,他不但觉得敬佩,而且十分孺慕。原本以为,他能一直陪伴着她,却不想这样的时日竟然如此短暂。
在沉重得几乎难以呼吸的气氛中,苏氏将李厥带了出去。母子二人在立政殿前停下,苏氏低声道:“阿家病重,太医都已经束手无策。赶紧去别院将你阿爷接过来……至少……至少要让他见阿家最后一面……”
李厥郑重地点点头:“阿娘放心。孩儿一定会求着阿爷赶紧入宫!”
苏氏却轻轻叹了口气,果决地道:“若是哀求他没有用,无论你用什么法子,都必须让他过来!”
李厥微怔,当即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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