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刻,长宁公主等女眷正在桃林中观景。花海如云,落英缤纷,香气袭人,举目望去,便如同置身云霞之中。如斯美景,足可令人忘却一切不快,彻底沉浸其中。这群贵女们赏着花说着笑,又命侍婢们剪了数朵簪戴起来,每个人皆更添了几分娇俏之色。
行行复行行,一角飞檐从花枝中探了出来,却是一座四角亭子。因着觉得有些疲惫,少女们遂入内歇息片刻。
长宁公主注视着在亭边顽耍的永安公主,嘴角带着温和的笑意。宣城县主与信安县主禁不住打趣她:“每一回见你与婉娘在一起时,都觉得你比平常更温和一些。若是独自出行,便多了几分贵主的威严,简直难以逼视。”
“是么?”长宁公主失笑,“我在姊妹们跟前时,还不够温和?每一回我们在一起出游顽耍,不是一直很融洽么?”
“你与自家兄弟姊妹在一起时,自然放松许多,神色间仿佛都灵动了些。”宣城县主笑道,“只是见到郎君们时,却总是少了几分笑意。”她略作思索,方坦然道:“比如你见燕大郎,就从来不显得亲近,待他与待其他人也无甚分别。”
闻言,长宁公主微微蹙起眉:“玔娘姊姊,咱们兄弟姊妹的情分,自然与燕大郎不同。眼下他还不是驸马呢,我又如何能将他当成一家人看待?”
“你们如今虽然尚未成婚,但他不是驸马还能是谁?”宣城县主不由得无奈一笑,“兄弟姊妹的情分与夫妻的情分虽然不尽相同,但都是命运与共的家人——你嫁入成国公府之后,更是与他们休戚相连。这样的姻缘,还不足以让你将他当成一家人么?何况,都说外嫁——你若是嫁了出去,在礼法上便是燕家的人了,自该与他们亲近一些。”
不知为何,长宁公主听了这些话,非但不觉得若有所悟,心底反倒生出了些许烦躁之意。她曾以为自己对婚事毫不在意,无论驸马是何人,只要阿爷与阿娘点了头,她便会毫无疑惑地下嫁。然而,此时此刻,她却倏然觉得自己是自欺欺人。
这桩婚事,从来不曾教她欢喜过。或许燕湛确实很出色,相貌俊美,文武双全,性情亦算是尚可。就算是过于多疑,也颇有些阴狠手段,亦是瑕不掩瑜。然而,他再出色,她也只当他是一个陌生的外人。每一回见到他,她皆是毫不动容,既不会觉得雀跃,亦不会觉得心动,更无任何遐思。
见她默然不语,宣城县主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悦娘,或许有些人确实小意殷勤……但无论如何,这些温情都是虚假之物,做不得真,绝不能轻易陷进去。咱们的婚事……便有千般万般不好,亦是父母替咱们仔细挑选的。咱们未来的夫君,便是再无趣味,至少能够依靠。而那些小意殷勤之人,除了温情之外,还能给咱们甚么?”
长宁公主怔了怔,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一张羞涩含笑的脸庞。温情……温情难道还不够么?她是当今天子与皇后所出的嫡长女,早已拥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尽的荣华富贵,何须锦上添花?她缺少的,不正是脉脉温情?不正是举案齐眉?不正是比翼/双/飞/?不正是从一而终?不正是倾心慕之?
倏然,她想起了秦皇后曾对她所言的——随心所欲,却不逾矩。祖母希望,她能够活得自在逍遥,不必过于在意世家女的礼仪规矩。然而,祖母却从未告诉过她,倘若她的想法与所谓的“规矩”相违背的时候,又该如何行事。
许是心中纷乱之故,她借口想剪花,离开了亭子。宣城县主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信安县主轻轻一叹:“阿姊又何必与她说这些话?她是天之骄女,到底与我们不同。若是当真不喜那燕大郎,又何必勉强度日呢?”
“此言差矣。”宣城县主摇首道,“就算是天之骄女,这桩婚事也不可能轻易作罢。毕竟,这是祖父临终前定下的。若是悔婚,便如同不孝,叔父绝不会容许。与其到时候痛苦不堪,倒不如……早些断绝了念头得好。”
秦筠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眉头轻蹙,却始终并不言语。
而在花海中徜徉徘徊的长宁公主隐约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回首之时,正好与王子睦的视线相遇。少年郎脸颊微红,手执着一枝桃花,低声道:“方才见贵主似是想折枝插瓶,在下……在下冒昧折了一枝……贵主觉得如何?”
长宁公主凝望着他,一时间,仿佛所有的烦恼都如梦幻泡影般消失不见。在她自己并未意识到的时候,红嫩的唇角便已经轻轻地弯了起来:“折一枝怎么够?你再去寻寻,凑够几枝才好插瓶呢。”
王子睦的双目猛然亮了起来,犹如星辰一般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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