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这门亲事倒是毁得极好!”李璟毫不顾忌这些个表兄是否能听见,高声冷笑道,“若是当真娶了她,我才落不着半点好处!说不得只要见我在官场上沉浮,她便会迫不及待地与我和离呢!!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娶了这样的娘子又有何益?!”
“此事既然已经过去了,你便不必放在心上。”李徽瞥了瞥涨红了脸的王家人,“何必与这种小人计较?你需要考虑的事还多着呢。”
“是啊,大丈夫何患无妻。”长宁公主亦笑道,“过几年你再回长安,我保证帮你寻个合意的堂嫂如何?像厥卿堂兄那样,娶心仪的女子为妻,才能过得舒舒服服。”她出降之后,便能在自己的公主府里举办宴饮。到时候,全长安城的高官世族小娘子都能邀过来相看,还愁寻不到一位堂嫂么?
李璟只觉得心中一片暖意,不禁清咳一声,眼中的忿然消减了许多。自从谋逆案发生之后,他心中时时刻刻焦灼难耐,日夜不得安宁,几乎被郎陵郡王与归政郡王刺激得彻底改易了性情。然而,在面对微笑如故的堂兄堂妹之时,又仿佛依稀回到了过去。
那时候,他直率得近乎天真,眼中几乎没有任何阴影与暗沉。如今,却再也回不去了。纵然几年后,越王府能够得以平反,再度回到长安与他们重聚,他心里也很清楚,所有一切都将变得不同。
“大王。”旁边忽然响起了一个温和的声音,他循声望去,就见杜重风行色匆匆而来。不知为何,看见这位并不算十分熟悉的友人的刹那间,他心中竟隐隐松了口气。而他仿佛直到此时才意识到,其实自己一直都希望能够在离别时再见到他——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够证明,他们确实已经是真正的朋友罢。
“他们何时变得如此亲近了?”长宁公主挑起眉,望着堂兄难得露出的笑意,依稀觉得仿佛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景行这一回,到底没有看走眼。”李徽回道,“他被软禁的时候,杜重风数度悄悄来濮王府拜访,探听他的消息。若不是我保证景行不会有事,他还不知会急成什么样。”其实,之前他并不认为杜重风已经将李璟当作友人。毕竟一直都是李璟主动去寻他,而杜重风却从未拜访过越王府。如今看来,确实是他想岔了。
“此人可信?”
“还须斟酌,再接触些时日罢。”
“阿兄,咱们可用之人太少了。看看安兴的党羽,再瞧瞧我们,简直毫无反击之力。”
“区区一个杜重风,能带来甚么反击之力?”李徽摇首道,“就算他明年得中状头,进入官场之后,也会因杨家之故受到牵连,无法得到叔父的信任。而且,区区一个状头,便是当了校书郎或者县尉,亦是毫无用处。倒不如等杨家覆灭之后,再安排他入仕得好。”杜重风与杨家走得太近了。而且他除了不愿娶杨家小娘子,不愿与杨家同流合污之外,对杨家并没有甚么恶感。如此之人,或可用,但绝不可尽信。
听罢,长宁公主微微蹙起眉,只得一叹:“阿兄,接下来两三年,咱们的日子会不会格外艰难些?”
“……有叔父在呢。”李徽淡淡地道。
“……”长宁公主垂眸不语。其实他们都很明白,一旦圣人有了合意的继承人,便是她们姊妹再受宠,定然也不如未来的东宫太子重要。而太子是否会向着杜皇后,日后又是否会真正亲近她们,便很难说了。
在灞桥的另一侧,王子献带着何城、王洛娘与王湘娘,亦在为圆悟送别。经过上回引蝉寺之事后,圆悟不再避开他们,王洛娘姊妹也明白了他投身空门的决心,于是终于相安无事。故而当他们得知他将再度出京云游后,便特地过来相送。
“一路小心。”王子献叮嘱道,“莫要随意冒险,斟酌行事。”
“阿弥陀佛。”圆悟双手合十,向他与泪盈盈的姊妹二人行礼,转身离开。
当他缓步行远时,长宁公主发现了远处熟悉的背影,目光微微一动。然而,她到底只是目送这个深藏在她心中的少年郎步步行远,一言未发,连神色似乎也没有任何变化。
不久,越王府众人也即将启程。王氏与高氏等女眷登上朴素的牛车,李衡独自骑着驽马,李玮李璟等人则只能步行。宣城县主见状,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她给父母兄弟们带来了好几车收拾好的行李,里头还有好些钱财,李衡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并非他固执不知变通,而是此去数千里,实在是太过危险,带着数车行李与重财并不合适。
越王府众人缓缓远去,远方又有声势浩大的车队辚辚驶来,玉石装饰的牛车马车犹为醒目,按照规制来看显然绝非常人。两厢错过的时候,在迎面而来的庞大车队的映衬下,越王府诸人显得更为狼狈不堪。甚至连护送他们的金吾卫,也不得不避开这个连车夫都有些趾高气扬的车队。
“那是何人?”李徽心中倏然升起了不舒服之感。
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的王子献仔细端详,悠然答道:“江夏郡王。”
“讨厌!”永安公主奶声奶气地说出了几乎所有晚辈此时的观感。
就算是他们迁怒又如何?人与人之间的眼缘,原本就是十分奇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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