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甚么车?那都是女人家才会坐的!我们骑马入京便是了!”另一位李十四郎立即道。
李徽不知他们为何脸色都微微一变,仿佛对他颇有些忌惮,依旧是风度翩翩:“京中不许纵马,若是策马慢行恐容易受凉。且永安郡王府在京城之西,路途颇有些遥远,不如换成马车取一取暖,再饮些姜汤与银耳羹暖一暖身。”
几个年轻人依旧想出言拒绝,不料永安郡王已经来到附近,朗声大笑:“玄祺有心了,老夫确实又冷又累,想好好歇一歇了。他们若想吹着风雪就由得他们去罢,老夫坐马车——你也陪着老夫一起坐一坐。除了先帝大行那一段时日之外,老夫已经有些年头不曾回长安了,如今两眼一抹黑,可须得好生听一听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事。”
“长辈有命,晚辈焉敢不从?”李徽笑道,立即上前,扶着他下马。
自忖身子骨强壮的永安郡王从来不许儿孙搀扶自己,免得将自己衬得老了。但不知为何,当这位年轻人扶住他时,他却并没有拒绝,反而觉得心里妥帖。想起当年先帝大行时,他听闻的种种言论,其中之一便是此子生性孝顺,他不由得心里一哂:偶尔让儿孙们孝顺孝顺,或许亦是未尝不可。
于是,一老一少上了同一辆车。余下众人互相望了望,年纪较长者毫不犹豫地弃马登车,而年轻者除了李十四郎与李十六郎坚持骑马之外,亦是选择了马车。兄弟俩咬紧牙关,顶着寒风行在马车之侧,挺胸抬首,显示自己的威武雄壮。然而路边行人寥寥,却无人欣赏他们的英姿。行至半路,鹅毛大雪从天而降,转眼便在他们身上结了盖,两人虽依旧咬牙硬撑,盯着前方的马车时,心中已然不由得暗暗懊悔。
相形之下,李徽与永安郡王坐在温暖的马车中,谈笑风生,格外愉快。这位老人心胸宽广、直觉敏锐,又生性爽朗,说话极为直率,但不该提的绝不会多问,是位极容易相处的长辈。李徽与他暗示了这一年来的谋逆案发生的始末,隐约透出安兴长公主还有同谋的消息。他抚着银白的长须,若有所思。
“族祖父与众位叔伯兄弟们且安心在府中歇息,明日再入宫面圣亦不迟。”到达永安郡王府之后,李徽又扶着老人家下了马车,方笑着告辞。此时天候已然不早,他索性不回新安郡王府,径直去了濮王府歇息。
他乘坐的马车驶离之后,方才还一付慈眉善目模样的永安郡王淡淡地瞥了一眼从府中匆匆迎出来的两个孙儿,迎面便一脚将他们踢得滚在了雪地里。其余儿孙皆垂首静立,不敢轻易开口求情:在沙州或凉州时,倘若晚辈们胆敢如此失礼,早就该直接挨马鞭抽了。
便听永安郡王沉声道:“你们之前如何放浪形骸,老夫见不着,也管不着。因你们不成器,才将你们放在京中,自甘堕落的结果也该由你们自己领受。不过,在京中这些时日,若让老夫知道你们暗中做了什么勾当,你们便自己滚过来领受家法!别以为瞒着老夫,老夫就什么都不知晓!!”
“你们亦是同样!少掺和事!”他厉目一扫,众人皆噤声不语,“明日都跟着老夫入宫面圣!一个两个,绝不能给老夫丢脸,明白了么?!”以军法治家的结果,便是长辈的威势无人能挡。
“是!!”众儿孙喏喏,其中亦有人垂下首,掩住满眼的不甘之意。
翌日,李徽陪着永安郡王一家人入宫面圣,又匆匆出城迎来了嗣楚王李厥。因长子年幼,王妃亦身子沉重不便离开封地,他是独自一人入京的。堂兄弟二人经年未见,不免唏嘘至极。虽然常年通信,但依旧是满腹言语待述。
“再过两日便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一路紧赶慢赶,想着可千万不能错过才好。昔年你给我当了傧相,如今也该轮到我给你当傧相了。旁的不说,帮你作几句催妆诗应当是使得的。”李厥笑道。
“多谢厥卿阿兄还惦记着我。”提起婚事,李徽依旧有些不自在,“京中楚王府一直荒废着,我前些日子命人收拾了一番,依然不成样子。不如阿兄便住到我的府中来如何?院子随你挑,隔壁便是悦娘的公主府,环娘最近也在里头住着。”楚王一脉离京之时,所有人都曾以为,他们一辈子都不能再回到京城。故而,京中的楚王府也只留了几个年老的仆婢照料,谁都并未放在心上。却想不到,这一回嗣楚王仍是归来了。
“也好。”李厥道,“横竖来的只我一人,与你同住也方便些。”
说罢,堂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却都默契地并不提起李玮与李璟。虽然给越王平反的敕旨已经明发出去,但毕竟广州离得太远。即使他们一家人接到敕旨便动身回京,至少也须得二月甚至三月方能回到长安。这场婚事,他们定然是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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