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无论他们如何佯装替换,短时期内,某些本能的反应,以及说话的口音与语调,依然会有莫名的差异。”王湘娘的双眼亮晶晶的,“真王在长安生活过一段时日,官话说得更为地道,也带着些许胜州口音。而假王虽然已经尽力学了地道的官话,遣词用句却依然有些违和之感,乡音更明显些,一时情急之下也更容易露出破绽。”
接下来,这群小娘子们便一言一语地说起了她们所观察出的真假二王之间的区别。兴致勃勃之状,丝毫不亚于她们讨论新首饰与衣衫的时候。杜伽蓝亲自挽袖磨墨,用簪花小楷一条一条记录下来,时不时也补充一二。
这一瞬间,李欣与李玮发现,他们二人居然毫无用武之地。他们所发现的那些“证据”,也不过是这些条目当中的某一部分罢了,并无特殊之处。再看李徽等人,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又或者早有预料。
见两位兄长都觉得有些惊讶,李徽很是淡然地解释道:“女眷们的宴饮场离得不远,她们又细心,便是暗中观察许久,河间郡王亦难以注意到。而且,阿娘、姑母们都偏帮着她们,布置了好几出意外供她们试探之用。”
诸如派侍女斟酒的时候,不慎满溢出来;又如行路匆匆忙忙撞上去,而后跪地大哭;再如让淘气的宗室家孩童拿小弓小箭在附近玩耍,不小心射中;再或者真真假假传话,去试一试李仁的各种反应——总而言之,都是些女子擅长的内宅小手段。但这些小手段累计起来,亦能够瞧出不少异常。
待到小娘子们整理完,竟列出了足足数十条。李璟率先拿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不禁愕然:“……你们确定?居然能找出这么多条来??什么‘皱眉时,攒眉久久不语,仿佛以势压人者为真王……但假王气势不足,唯有始终沉默’?这两者有何区别?!”
“这种区别,你自然是瞧不出来的。”长宁公主当然不满他的怀疑,立即辩驳。
“可你们这些判断,未免也太过儿戏了些。”李璟立即向兄长与友人们寻求认同,“口音以及语调这些,我当然觉得妥当。但这种诸如神态、气势之类,实在难以判断,不足以作为证据拿出来罢?”
“景行,你以为不可,但或许其他人与她们会有同感。”这一回,连杜重风都并不赞同他之所见,“不同之人或许能观察到同样的异常之处,说不得哪个细节便令他们感同身受,自然更信我们几分。”
李璟闷闷地应了一声,便听王子献又道:“既然她们觉得异样,列出来又何妨。只不过,这些疑点的可信程度亦有高低之分罢了。我们只需将条目以可信程度高低排列,再拿给其他人瞧,他们自会分辨。”
“既无补充之处,那我们将这些条目记下来,趁着明日清河姑母主持吴国公府宴饮,给长辈们说说。”李徽接道,“待到宴饮结束后,我们立即随着长辈们去宫中,向叔母说明此事。想必听说大家都在安仁殿,叔父定然会过来瞧瞧,我们便可将证据都呈上去了。”上元节已经近在咫尺,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安排,众人纷纷称是,并无异议。不过,他的目光仍是落在了李欣与李玮身上:“两位兄长可有甚么想法?”
李欣定定地望着他,倏然有种吾家儿郎已长成的欣慰感,同时也隐隐觉得失落。就算他并未参与此事,三郎定然也能处理得干净利落罢。他已经不需要兄长的支持,也能独自支撑起新安郡王府了。甚至,他不由自主地觉得,阿弟应该能比自己走得更远。经历了孤身在长安、在朝廷中沉浮的这几年,他早便已非过去的少年郎了。
“就按你所言罢。此事事关重大,我们二人不出现较为妥当。而且,既是王致远发现了端倪,也该将他一并带上。他如今的官阶依然太低了,能为之事有限。多积累些功劳,从御前转去尚书省,拿得些实权也好些。”
若待在门下省,再想往上升,便是正五品上的谏议大夫或者给事中。前者不过是虚职而已,后者则是机要职缺,有阅读敕旨之权——圣人不可能任命一个不足及冠年纪的年轻人担任如此要职,便是圣人愿意,宰相们恐怕也不会同意。
王子献没想到,李欣居然会替他考虑,不由得微微一怔。
然而,下一刻,李欣望向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审视,仿佛无言地道:我信任的并非是你,而是玄祺看人的眼光。他所能依仗之人实在太少,我不得不替他考虑,壮大他的羽翼。
不过,仅仅只是如此,王子献亦弯起唇角笑了起来:长兄有软化之意,玄祺定然会很高兴。说不得,接纳他们的感情也是迟早之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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