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底下,哪有一个弟子同时拜两位先生的道理?成为甲第状头王子献的弟子之后,又何须另拜其他人为师?!这天底下,又何曾有新婚夫妇便分居的道理?郡王妃不入住寝殿,每天与挚友“抵足同眠”?若是传出去,谁会不知其中的缘故?!
“阿桃,去照顾先生罢。”李徽温声将小家伙遣开之后,方接道:“阿兄,我确实与子献情投意合。娶了杜娘子,也不过是因祖父遗命罢了。我们也已经商量好了,只做有名无实的夫妇。”
他神态从容,淡定如常,似乎早已准备好如何面对如今的场景——事实上,也许因曾经许多次想象过阿兄大发雷霆,又无数次设想过该如何应对,事到临头,他反倒隐约觉得轻松了些。毕竟,日后再也不必千方百计地欺瞒兄长,也不必因刻意回避他而不敢让王子献住在王府中了。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放下所有多余的顾虑,或许便是他眼下的心态罢。
李欣见他毫无愧疚之意,再也抑制不住滔滔怒火,双目竟气得微微发红:“荒唐!!堂堂大唐宗室郡王,太宗皇帝的子孙,居然做出这等事来!你可对得起祖父与祖母的教诲?!可对得起母亲的抚育与慈爱?!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陇西李氏传承千年的血脉风骨?!”
李徽丝毫不为所动:“当然。我活得堂堂正正,上忠下孝,友悌亲善,并未对不起任何人。便是祖父祖母地下有知,我也可禀告他们——此生俯仰无愧于天地,行止无愧于良心,自觉足矣。”
“胡闹!!”李欣满面乌压压的阴云,仿佛下一刻便有万钧雷霆轰然而动,“给我去昭陵跪着,好生清醒清醒!!”
“身为朝廷命官,公务在身,无圣旨不可随意出京。”
“那便给我去祭殿跪着!!”
长兄如父,新安郡王便是心中有再多不满与委屈,瞧见兄长的恼怒之色后,亦是只得遵从了。当然,这种时候他绝不会火上浇油地再来一句——其实列祖列宗早便知道了,看似也并没有任何不满。毕竟,子献都已经跪过祭殿,给他们上过香了,他们也没有托梦显灵发怒。
——若是嗣濮王殿下得知他此时在想些什么,恐怕定要捋起袖子动家法了。
同一时刻,密道之中,李璟悄悄地瞥了瞥自家兄长,打破了沉寂:“阿兄,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方才大堂兄的脸色实在难看得紧。从来没见过他瞬间变脸的模样,呵呵,还真有些可怕……”
李玮好不容易才控制住猜得真相之后的情绪,将他揪了过去:“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天水郡王觉得莫名其妙,“知道阿桃的身世么?他姓杨,应该是弘农杨氏之后。王致远的母家不就是弘农杨氏?也许是母族那边的孩童。总而言之,这并不重要。他们收了徒弟,自然便是觉得这孩子可信。别看他方才木呆呆的,平日里也有十分机灵的时候,文能背诵十三经,武也毫不逊色……”
李玮完全放弃了与他继续沟通,颇有些嫌弃地撒开了手:“滚罢。随便去什么地方都成,暂时别在我面前出现。”他忽然有些理解,以前自家阿爷皱着眉看着他们兄弟俩叹息的复杂心情。若是他生了这么两个不开窍的儿子,恐怕迟早都会憋不住想动手!!
于是,天水郡王从善如流地滚了。今夜他本打算赏灯,却没有人相陪,总觉得提不起兴致。不如——去寻永安族祖父请教武艺!!
不过,当他兴致勃勃地来到永安郡王府时,却吃了闭门羹。据说,老郡王刚从大明宫回来,正在休息,不见外客。他只得暗叹自己来得不巧,略想了想后,便又转身往宋先生与何城所居的“怡园”而去。周籍言先生毕竟是杜重风的恩师,昨日“招供”之后,李徽就暂时将他软禁在了“怡园”当中。
他并不知晓,待他走后,永安郡王府的管事立即来到正院禀报。内堂屋檐下,永安郡王大马金刀地坐在胡床上,轻哼了一声:“家丑不可外扬。”说着,他扫了一眼院中跪满一地的儿孙们,厉目如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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