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辎道,“这都多晚了?不急,那边儿是新盖的屋子,还没住过人,得好好布置布置,等归置好了再搬。”
父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唐辎道,“我还有事要和你表哥说,你想怎么布置那屋子,就叫他打发人去说一声。”
依依不舍的送了唐辎出来,眼看着安嬷嬷闩上门,曼春悄悄地长出了一口气。
回到刚才待客的堂屋,武彪竟然还没走,唐辎微微诧异,孙承嗣上前叫了声舅舅,“眼看时辰不早了,舅舅就在家里用饭吧?厨下已备好了。”
既然武彪已经知道了女儿的事,唐辎又正好有事要与孙承嗣商量,便应了下来,叫人往家里说了一声,只道有朋友请客,晚饭就在外头用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行了几轮酒令,三人渐渐热络起来,又说了些朝廷内市井间的闲话,唐辎借酒遮脸感谢孙承嗣这段时间对亲戚的照料,孙承嗣哪敢随便应下?只是一味的推辞。
武彪避着唐辎给孙承嗣使了个眼色,孙承嗣放下手里的酒杯,笑道,“这惠泉酒喝着没劲儿,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两坛藏了十年的膏粱烧,酒色碧绿,滋味儿甚足。”
武彪道,“好你个孙二,贵客不来,你也想不起有好酒。”
孙承嗣哈哈一笑,便起身去院子里起酒坛子。
武彪趁他不在,对唐辎说道,“我听二郎说了,当初哥哥真是义气,那般照顾二郎,倒比他亲舅舅还上心。”
唐辎酒意上头,但脑子还算清醒,谦辞道,“我也不过是推了他一把,些许力所能及之事,二郎能有今天,也是靠他自己争气。”
武彪点点头,道,“二郎能有今天实属不易,说来也是惭愧,咱们几家都是几辈子的交情了,可他当初有难的时候,有几个肯伸手帮一把的?他当初那样的名声,我那侄儿为了他还和家里吵了一架。”
又问起唐辎女儿的事,“大侄女的婚事近了吧?弟弟先道声恭喜了。”
唐辎的长女要嫁入晋王府,与皇家结亲,望眼京城哪个不知?
唐辎笑叹一声,眼睛竟有些湿润,“虽是皇家恩典,到底自家女儿,越到日子临近,越发舍不得了。”
武彪察言观色,心下暗暗称奇,“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听说哥哥家里还有个小丫头?也快到年纪了吧?”
唐辎手一顿,瞥了他一眼。
他抬手给武彪添了酒,笑了笑,不欲多谈,“我在外头这些年,也不知你景况如何了?”
武彪谢过,略一沉吟,笑道,“还不就是那样?俩儿子,大的那个开始读书了,小的整天只晓得调皮捣蛋,只盼着下一个能是个闺女。”
他抿了一口酒,“……哥哥是实诚人,弟弟我说话也不爱绕圈儿,今日我厚着脸皮留下,却不是贪酒喝,却是有一番心里话要对哥哥说。”
“二郎向我打听的事儿,原也没什么要紧的,如今圣人身子骨不好,那妖道又失了臂膀,还能折腾多久?侄女的事只要捂严实些,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这话里的意思,若是让有心人听了,能品出七八层意思来,唐辎忝为大理寺少卿,也不是白吃饭的,他略一琢磨,便明白了大半,忙端酒谢过。
武彪笑笑,“我便是不说什么,哥哥也自有办法,倒是另有一事想与哥哥分说明白。”
“二郎一与我说起侄女的事,我就觉得不妥,早先是一时无奈,方才将侄女安排在这儿,可二郎毕竟是男子——哥哥别急,我知道侄女是正经规矩教出来的好人家女儿,可瓜田李下,谁敢保证一丝儿风声都露不出去?不要说别人,当初经手的那些人,这院子里服侍的,一墙之隔的邻居,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若是被有心人察觉,弄出一二事端,到时岂不百口莫辩?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将侄女安顿在一处僻静地方,过一阵子,等风声过去了,也就罢了。”
这话倒还在理,唐辎点点头。
武彪又道,“侄女将来的前程,哥哥是如何打算的?”
自家女儿的婚事,唐辎从来不打算凑合,曼宁那是没办法,曼春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更得谨慎挑选,免得将来遗憾终身。
不过武彪提起这话,未免有些交浅言深。
武彪叩叩桌面,“哥哥看二郎怎么样?我问了,他倒也有心两边亲上加亲,又怕失了礼数惹哥哥生气。二郎是个什么样儿的,哥哥应该早就看得明白,这原是一桩美事,弟弟有心想做一回冰人,不知哥哥意下如何?”
孙承嗣进来的时候就见唐辎脸色阴沉沉的,眉头紧蹙,他心里咯噔一下。
唐辎这会儿很有掀桌子的冲动,细细回想,刚才未曾在意的,这会儿就都成了嫌疑,他瞪着孙承嗣,“你好,你好啊——”
孙承嗣适才并未走远,他打发了人去取酒,便站在廊下听屋里人讲话,听见里面没了说话声,他觉得不妙,这才进来。
眼见唐辎脸色难看,他鼓起勇气,上前拱手道,“侄儿诚心求娶。”
“诚心?我看你是成心的!”唐辎喝道,不作声也不再理他。
孙承嗣想到之前武彪嘱咐他的,也不生气,只是拱手躬身赔礼。
武彪神色不见丝毫尴尬,抬手将酒坛泥封拍开,碧绿的酒液倒入碗中,敬了唐辎一盏,笑道,“二郎嘴拙,哥哥勿怪,无媒不成礼,无礼不成婚,这是个规矩孩子,要不也不会找了我来,正是做着明媒正娶的打算,想着哪怕哥哥不肯,也要让哥哥看到他的诚意,刚才我们还正商量着出多少聘礼。他如今上无老下无小,挣得好大家业,差事上也尽心,侄女比他小好几岁,将来进了门,只有享福的,万不会让侄女受委屈。”
唐辎一向厚道,可想到眼前这两人竟图谋他宝贝女儿,气就不打一处来,闻言冷笑一声,忍不住刺他两句,“难不成二郎不准备回那个家了?”
此话一出,连武彪也哑火了,瞪了唐辎好一会儿,“哥哥,打人不打脸……”
“是你们在打我的脸!”唐辎骂道,“我好好的女儿,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运才遇上那种事,想着找个妥当人藏一阵子,可你倒好,偷到我眼皮子底下来了!”
孙承嗣赶紧道,“舅舅,侄儿不敢做出逾矩之事。”
“你还想怎么样?若不是看在你还算规矩,我这就拿了你去大理寺!”他自然看出闺女还好好的,可这又怎么样?亏他一心信他,将女儿交给他让他护着,倒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他是不是还要感谢这人还算厚道?要不然就只能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了?
武彪抹了把冷汗,劝道,“哥哥消消气,不至于,不至于!”
唐辎气了半天,任凭武彪怎么劝,只是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起身出了屋子,沿着游廊往曼春所在的后院儿去了。
武彪啧啧两声,看着唐辎的背影,“你这老丈人可真是个牛脾气啊……”他转身一拍孙承嗣肩膀,“放心,这事儿我还就不信了!你配他闺女绰绰有余,明明是他赚了便宜,气个什么劲儿!”
见武彪被人甩了脸面,反而激起了斗志,孙承嗣也是无语,他已经做好了被人骂的准备,想着这次不行,过几天就再试试,谁想媒人的脾气也不小,便劝道,“唐家舅舅一向疼女儿,这次也是我先失了分寸。”
武彪嘿嘿笑了两声,眼珠一转,“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有个结拜兄弟,家里七个女儿,个个貌美如花,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考虑?”
孙承嗣一脸黑线,“不用了,三叔若是觉得为难,也不必勉强,回头我再和唐家舅舅说说。”
见孙承嗣态度坚定,武彪调侃道,“你们翁婿俩的脾气倒还真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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