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抖手中的青幡,老叟指着上面“神机妙算,未卜先知”八个字,说道:“老朽自幼研习周易八卦,断吉凶卜祸福手捏把抓。昨日老朽赌斗前掐指一算,卦象显示中正平和之象,因此大胆赌和,哈哈!结果果然未出老朽所料。”
老叟昂首挺胸,神采奕奕,那股世外高人的风采顿时折服得堂外百姓惊呼声四起。
“周易八卦乃华夏神州古老而神奇的文化瑰宝,法天法地法自然,本官也多有研究。”叶青山笑吟吟道:“今天得遇高人,本官心痒难耐,想同老丈切磋一番,不知老丈你意下如何?”
“哈哈!有何不可?”老叟笑道。
光怪离奇方能演绎传奇故事,这个案子的点睛之笔正在此处。
叶青山佯装着思索片刻,随即翻开下一个案子的笔录,扫了两眼,说道:“老丈,下一个案子事关一位卖笑女子咬死了嫖客,其亲属来本司申诉其为正当防卫,咱们就以此案为例推衍一番,测测其是输是赢,如何?”
对于世外高人来说,这种事儿实属小菜一碟。
这二人随即掐算起来,只见他们白眼上翻,双唇如念经般飞速翕张,手指如犯了鸡爪疯般抽搐……
十息后,恢复了常态,二人各自执笔于纸上写了一个字,然后将纸张分别置于公案左右一角,取镇纸镇之,待下个案子审结后再查看决出高下。
九十六章三尺神明(下)
三位巡捕皆乃招摇过市的老油条,不过来到这鸣冤司堂上,则个个弓腰俯首,神情恭敬中参杂着些许拘谨。
为首的巡捕未敢隐瞒案情,如实禀告。
昨夜他三人夜值,黎明时分,稽查司赵虎押解着两位疑犯来到巡查司。平日里大家关系不错,赵虎嘱托他们帮忙审理此案。那两位疑犯随后供出了同伙,说其字号唤作含冤老鬼,犯案累累,十恶不赦。于是,他们循着地址扑了空,最后在大街上将其擒获。
“字号含冤老鬼者上得通缉榜共计五人,并没有这位老丈。什么含冤老鬼?不过清白百姓摄于官府淫威,施计自救罢了,唉!”叶青山悲天悯人叹息一声,方接着说道:“本官对通缉榜了若指掌,可以肯定这位老丈没有任何犯罪前科。”
巡捕们诚惶诚恐连连俯首称是。
“诸位职权所在,并无过错,夜值一夜辛苦了。”叶青山说道。
这短短一句话有如梵音入耳,胜过了部长当众授勋嘉奖,胜过了收受百两贿赂,三位巡捕感动得浑身颤抖,热泪盈眶。
“宣稽查司赵虎赵稽查上堂。”叶青山吩咐道。
赵虎分开众人,三步二步上得堂来,毕恭毕敬深施一礼。
叶青山命其陈述案情,赵虎陈述道:“……小人表弟被骗子诈骗了两千两银子,他找到小人,一同去当事人叶传奇处了解情况。叶传奇指证那两位老人家是骗子的同伙,以及其巢穴,由于案情紧急,小人因此连夜将他们擒下……”
盯着这个猥琐的小胖子,叶青山问道:“指证?可是被告人阐述的那些观点?”
“……不是……是……”赵虎平时脑子活鬼主意多,可是此时摄于鸣冤司威严和正气,竟然丧失了扯谎的勇气,他抹了抹脑门上的汗珠子,结结巴巴地解释道:“叶传奇当时言之凿凿……小人想既然有了人证……害怕案犯逃遁,因此才出此下策……”
“本官有两个问题问问你们,其一:昨日登天台下百姓上百万,三位老丈为何偏偏诈骗知道自己底细的熟人?其二:如果他们是骗子,那么他们为何要作算命,乞丐打扮进出青云居,难道就不怕受害者生疑?”叶青山质问道。
赵虎抹着冷汗,叶传奇转动着眼珠子,二人皆结舌无言辩解。
“无话可说了?”叶青山满面阴沉,一拍惊堂木喝道:“一个奸邪小人挟怨血口诬陷,一个污吏枉法徇私,致使无辜百姓遭受牢狱之灾,就凭你们这点儿小伎俩还想瞒得过本官,荒唐!可笑!”
老底被揭了出来,叶,赵二人惶恐将脑袋低垂到裤裆下,连连告罪不已。
叶青山没有吝惜唾沫星子,恩威并重教导了一番,说年轻人今后的道路还很漫长,千万要把良心摆正,好好做人,否则害人害己,后患无穷……以后胆敢再犯,定要重重责罚……随后当堂宣判,判被告叶传奇补偿受害人每人十两银钱以示惩戒;判稽查赵虎重责十大板,并通报稽查司自行处置。
责罚如此之轻,叶,赵二人闻之均面露喜色。
衙役如狼似虎将赵虎按翻在地,赏赐了十大板。惨叫声中,叶传奇战战兢兢上交了三十两银子。
叶青山拿起下一份案件卷宗,看了两眼,捻须笑道:“鸣冤鼓破了?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吾鸣冤司……”
有如掐住脖子的鸭子,话语戛然而止,叶青山眉头微皱,一时间发了愁。
这面鸣冤鼓乃鸣冤司设立伊始,据说用传说中的神兽夔之皮所制,结实耐用,千年不损。熟料今日竟然击破,叶青山原本计划借此话题,大加宣扬鸣冤司日理万机劳苦功高,为了纪念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时刻,不妨请当事人演讲作报告,骑马游街以作宣传。
方才用心表演忘了一个环节,如此盛况岂能用一个奸邪小人形象代言?这该如何是好?抬眼看了看满面谄笑立于堂下的叶传奇,叶青山心中更加厌恶,遂冷哼道:“毁坏公务,按价赔偿。”
一旁的文书心中没底儿,遂请示鸣冤鼓估价几何?
叶青山心中也没底儿,寻思狮子大开口有损于鸣冤司名声,遂定价一百两。
原本喜上眉梢的叶传奇闻言面色愤愤,眼珠子转了转,大呼道:“青天大人,小人愿意双倍赔偿,一会儿小人就去买两面鼓回来,可好?”
心中怒火中烧,叶青山淡淡一笑,点头应允。
“怎么又是你?”叶青山明知故问道。
“凑巧,凑巧了……昨天小人从酒楼出来就去了她……她家,结果两件事儿都赶上了……”
“心术不正,祸事相随,你说说吧。”诅咒了一句,叶青山感觉着气顺了许多。
“是。”叶传奇一五一十道来,说那三千两银子乃自己所有,打算伙同伯母孙二娘作生意之用。至于上午发生的血案,他吃一堑长一智没敢妄下定论,而是溜着边儿提了个醒儿,顺便给叶青山带了顶高帽。
他说:“巡捕,仵作,还有坊间的百姓都说孙二娘乃是自卫杀人,不过小人思来想去还是信得过青天大老爷,因此就告到了鸣冤司。望司长大人明察秋毫,给清白百姓一个公道。”
“放心,本官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给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公道。”面露残酷的微笑,叶青山手指着明镜高悬的牌匾,朗声连着说了三个公道。
待得余音绕梁十息之后,叶青山命大狗子陈述。
大狗子满面悲愤,说小人的弟弟二狗子是娼妓孙二娘的常客,在她身上花费了大把金钱,想不到最后连命都搭上了。弟弟生性胆小,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但是绝没有杀人的胆子,想来必是他携带巨款前去a妓,cang妓孙二娘劫财杀人。恳请叶司长务必将杀人凶手绳之于法,以慰死者在天之灵。
“放心,本官必定会给你一个公道,给死者一个公道,给天下人一个公道。”又连着说了三个公道,叶青山问叶传奇,“你说那三千两银票是你所有,可有证据?”
“有,当然有……”叶传奇娓娓道出了银票的来历,他还耍小聪明抬出了叶娇娇,慕荣康,叶逍遥的字号,以及明天要陪着张大少去打猎的事情……
叶青山不听他说废话,一拍惊堂木,喝道:“将其他银票呈上堂来。”
“你要干什么?”叶传奇大惊,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胸口。
气得胡子拂起遮住了眼睛,叶青山再次一拍惊堂木,结结巴巴道:“你……本官……本官要验看。”
“小人没有带……”叶传奇眨巴眨巴眼睛补充道:“那个老鬼,不,老丈,他赢了小人两千两,大人可以……”
气得魂飞魄散,叶司长一举将惊堂木拍得粉碎,“取来,马上全给老子取来。”
二位衙役押解着叶传奇急冲冲赶回了天闲门。
叶传奇请衙役到门房喝茶稍候,衙役板着脸摇摇头,说公务在身,不用客气了。
愣子听到动静,从内室里出来,刚问了一句“哥,咱娘咋样了?”,就被叶老实拎回内室,接着唠嗑去了。
对那位爹佩服的五体投地,叶传奇吐了吐舌头。他请衙役稍坐片刻,自己这就去取银票,未料到衙役又摇摇头,说公务在身,不能离开当事人半步。
叶传奇未敢掏银子贿赂,遂扯谎去趟茅厕,熟料衙役依旧紧紧相随,毫不避讳。无奈之下,他只好领着衙役进了宿舍,运起虎爪神功从墙上拆下了五块儿砖头……
看着这一幕,两位衙役默默互视一眼,微微摇了摇脑袋……
九十七章冤魂
“证物同这些银票一样,皆乃诸葛门岳州分舵开具,同时其折痕一致,可以证明证物是原告所有,给被告看看,有无异议?”比对过银票,叶青山说道。
衙役将银票给大狗子传看,大狗子看了看,俯首施礼没有异议。
随后,叶青山提审命案疑犯孙二娘。
不一会儿,肩上扛着枷锁,粉面上泪痕纵横,娇滴滴好似春花摇曳,怯生生仿佛落叶瑟瑟,孙二娘袅袅挪挪来到堂上。躬身施礼时,柔弱的身子无法承受住枷锁的重负,她趴伏到了地上,挣扎了两下,挣扎不起,她无助地哭啼起来,一时间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叶司长命人卸去枷锁,和颜悦色道:“孙二娘,你有何冤屈,从实讲来。”
“大人,小女子生来命苦……丈夫十余年前下世,小女子一直寡居抚养幼子凄苦度日,为生活所迫无奈只得……呜呜……”泪珠儿像断了线的珍珠滚滚而下,孙二娘哭的凄凄惨惨戚戚,一时间没有了止尽……
堂下众人无不心酸落泪,叶青山叹息一声,安抚道:“本司既然名为鸣冤司,自然要为天下百姓洗刷冤屈,声张正义,你接着讲,接着讲。”
终于,孙二娘止住哭泣,哽咽道:“昨天,小女子喜获麟儿,实乃上苍对小女子最大的恩惠。麟儿拿出三千两银票,让小女子盘下一间脂粉店,从此走上正路,摆脱这肮脏的生意……小女子将银票暂时放于了枕下,可是哪里想到,却被二狗子发现了……呜呜……”泪珠儿又汨汨而落,身子一软,叶二娘趴伏到了地板上,肩头耸动,乌云铺地,好不凄惨。
叶青山连连规劝,毫无作用,转眼看到叶传奇,问道:“你是她的儿子?为什么不叫娘亲,而称呼作伯母?”
叶传奇解释说昨天方才认了亲,一时间还未改得过口来。叶青山不听他多解释,马上说:“去,去喊娘,别让你娘哭坏了身子。
叶传奇艰难地挪到孙二娘身旁,声若蚊蝇般喊了一声娘,孙二娘抬起头,伸臂抱住他痛哭流涕,他浑身打着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
抹了抹眼角,感叹了两句“感人啊!感人!”,叶大人道:“孙二娘,你接着讲,接着讲。”
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水,孙二娘哽咽着开口道:“……二狗子发现了银票,小女子同他抢夺,哪知他……他突然眼露凶光,凶狠地掐住小女子的脖子……小女子用力挣扎,始终挣脱不开,眼看着就要被他掐死的时候,一股求生的**令小女子奋力一挣,终于挣脱开,然后不知怎地就……当时小女子呼吸困难,眼冒金星,脑子里晕眩一片,什么都不知道,不知怎地就……就……”泪花四溅,孙二娘又已经泣不成声……
叶大人追问道:“孙二娘,你说二狗子图财害命想要掐死你,你奋力挣扎,最后挣脱开咬死了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女子敢对天发誓,如有半句谎言甘愿天打雷劈。”孙二娘信誓旦旦道。
“好,很好,宣办案巡捕和仵作上堂。”叶青山吩咐道。
二位巡捕和仵作老许头上了堂,礼罢。
巡捕陈述案件经过同治安府万事通焦三所说一般无二,随后叶大人讯问仵作老许头,
老许头年已六旬,精神矍铄,他禀告道:“……死者身上的致命伤为喉管碎裂,伤口撕咬痕迹同疑犯的齿痕判断,两相吻合,可以证明正是孙二娘咬死了被害人二狗子。疑犯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掐痕,可以证实的确有人掐住她的脖子意欲行凶……”
就在这时,叶青山猛地蹦到公案上,仰头盯着房梁,大喝道:“呔!你是何方孤魂野鬼,竟敢来本官大堂上撒野?”
这一出戏过于突兀,骇得堂下惊叫声四起,人人神色惊恐。
叶青山面色严峻,侧耳倾听,“什么?你说你是二狗子……有天大的冤情容禀。好,你讲……哦,你可有证据?哦……哦……好,如果一切属实,本官必会为你伸张正义。”
孙二娘吓得匍匐于地瑟瑟发抖,原本神情自若的老许头吓得面无人色,“噗通”跪倒在地,如捣蒜般不停地磕头。
“看来这里面果真藏着猫腻。”叶大人蹦坐到了靠椅上,一拍惊堂木,喝道:“仵作,你做下了何等亏心之事,给本官从实道来。”
“小人一时糊涂,还望大人开恩。”老许头一把鼻涕一把泪,从实交代了。原来,他年久鳏居,平日里正是孙二娘的常客。今日,他赶到案发现场,查验了二狗子的尸体,尸身上的新伤唯有咽喉处的咬痕,其手背,胳膊和胸口皆无抓痕,挠痕。随后,他查验了孙二娘的伤势,发现她脖子上的掐痕指印纤细,很明显为女子所为。当时他心生疑窦,遂抓住孙二娘的手掌查验,这时她偷偷挠了挠他的掌心,他抬头一看,看到她泪光闪闪,楚楚可怜的模样,遂一时间心智被迷,隐瞒了实情。
“你是说疑犯脖子上的掐痕乃是自己所为?”叶青山问道。
“是,小人查看过疑犯的手掌,可认定十有**是她自己所为,只要做指模比对,真伪立判。”老许头答道。
叶青山命鸣冤司仵作取来粘土土坯为孙二娘拓印指模。
“大人,勿要听信这老贼胡说,二狗子的哥哥是个帮主,是个大人物,必是他买通了这个老贼,翻供陷害小女子,小女子冤枉啊!冤枉……”孙二娘一边高声喊冤,一边连抓带挠死活不让仵作拓印指模。
叶青山面色阴沉,使了个眼色,有衙役上前制服住了孙二娘,仵作擒拿住她双手拓下了指印,然后掐住她的下巴,对着指印细细比对了一番,禀告道:“启禀大人,疑犯脖颈上的掐痕正是疑犯自己所为。”
“孙二娘,你脖子上的掐痕乃你自己所为,证明被害人并未有劫财杀人之心,再者,被害人尸体身上没有抓挠的痕迹,证明你们二人之间没有激烈的厮打,是你猝不及防之下咬住了被害人的要害,他重伤之下垂死推开你逃了出去,最终倒毙于街头。”叶司长面色阴寒,一拍惊堂木,喝道:“孙二娘,你并非正当防卫,而是行凶杀人,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可说?”
“大人,你怎可妄下结论?若非二狗子抢夺小女子的银票,意欲谋财害命,小女子为何要咬死他?”孙二娘大声责问道。
“孙二娘,你卖笑多年,心中怨气郁结,转化为戾气而不自知。昨日喜得巨款,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今日看见二狗子发现了银票,心中戾气骤然发作,神经失常,张口就咬死了他……”
“昏官,贪官,你胡说八道,想必也被大狗子买通了,血口诬陷老娘,冤枉啊!冤枉……”孙二娘歇斯底里地叫骂着,伸手脱下一只绣花鞋抛了过来。
叶青山身子小巧,一低头躲到文案后,绣花鞋落了空。他勃然大怒,抬头正要大声呵斥,却见另一只绣花鞋凌空飞渡而来,已经近在咫尺,躲闪不及之下,他只好惨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九十八章鞋打脸
孙二娘以往撒泼骂大街,抛臭鸡蛋菜叶子练就了一手俊俏的暗器功夫,这一只绣花鞋鞋底准准地拍到了叶清山鼻头上。
鼻子酸楚难当,眼泪盈框而出,怒火填胸哪里还顾及得了自身形象?叶青山捂着鼻子咆哮道:“泼妇,泼妇,竟敢在公堂之上撒野?来人,拿下,拿下。”
司长大人公堂遇袭,这还了得?衙役们惊慌之余一拥而上,纷纷使出大擒拿手,小擒拿手卸下孙二娘四肢关节,随后所有手掌一举覆盖其全身上下,将她牢牢控制住了。
浑然感觉不到疼痛,孙二娘陷入了疯狂的境地,她粉面扭曲,眼中喷射着怒火,奋力摆头挣扎,骂不绝口。
脸面臊成了猪肝,叶青山恨恨举起惊堂木,迟疑片刻,却缓缓放下了。
世人的追求林林种种,其中就属名声最为艰辛,打击常伴左右,诱惑无处不在,信念稍有萌动则前功尽弃,这么多年坚忍至今所付出的代价非常人可以想象,岂会因为这小小的羞辱而改变初衷?
“今朝遭逢鞋打脸,茶余饭后笑料传,为官清正浑无惧,公理在天在心间。”叶青山捻须吟诗一首,心平气和道:“孙二娘,你一介女流,戾气填胸,本官不怪罪于你,不过行凶杀人之事断不可饶,现铁证如山,你还不低头认罪?”
孙二娘置若罔闻,依旧歇斯底里地叫骂不止。
中午时分,叶青山检验了二狗子的尸体,发现一个情况倍感蹊跷,当世崇尚武道,世人皆武艺傍身,颌下咽喉要害向来严加保护,死者浑身无抓挠掐痕,何以竟被咬住了喉咙?因此他心生一计,自以为装神弄鬼以震慑疑犯心神,即可令其低头认罪。
熟料这个女子竟然如此难缠,为了顾及名声,七年来鸣冤司从未对疑犯刑讯逼供过,难道要破了先例?叶青山眉头紧皱,一时间没有了主意,转眼看到如泥般瘫软地上的叶传奇,他顿时眉峰舒展,猛地又蹦到公案上,仰头同冤魂说道起来,“二狗子,本官已经为你洗刷了冤屈,你早早投胎转世去吧……什么?你要亲眼看着她认罪伏法……这个,还需要一些时间……什么?你愤恨难当,要报复她……不可,万万不可……什么?你要报复她的儿子,要害得他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宁。”
“咦?人呢?被告呢?叶传奇呢?”叶青山扭脑袋找寻叶传奇,竟然不知所踪。
有呢喃声从公案下传出,“大人……小人在这儿……您老有何吩咐?”
“娘的,你钻到底下干什么?”叶青山情急之下,一个跟头跃下公案,伸手打里面拖出叶传奇,揪着他的脖领子,喊道:“哎呀!孙二娘,大事不好了,二狗子的冤魂要迫害你儿子生不如死,永世不得安宁,你还是快快招认了吧。”
孙二娘身子一震,转头看了看叶传奇,双眼没有恢复清明,依旧挣扎着叫骂不止……
看到这一幕,叶大人心思斗转,马上问叶传奇,“她亲生儿子叫什么?”
“愣……愣子……”叶传奇嗫嚅答道。
他这一生遇到过诸多诡异,无法解释的事件,因此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想不到二狗子的冤魂竟然出现在公堂上,他当时就吓得魂飞魄散,待到听说叶大人大喊冤魂要复仇,保命**自主护体,他一个懒驴打滚就滚到了公案之下。
“孙二娘,二狗子的冤魂是要迫害你的亲生儿子,亲生儿子,愣子!愣子!!”叶大人这一声大吼,仿佛晴天霹雳般将孙二娘震住了,表情,语言,动作统统都凝滞住了……半响后,神情惊恐而绝望,癫疯似地摇动着脑袋,她尖叫着喊道:“不要,不要,老娘认了,什么都认了……”
抓住案犯心理防线崩溃之良机,叶青山马上命孙二娘在供词上签字画押,马上当堂作出了判决……当衙役押解走了孙二娘,他长出一口气,瘫坐在靠椅上。
鸣冤司司长叶青山一生断案无数,令其最为印象深刻的,令百姓最为津津乐道的,正是今天判决的这个小案子。也正是从这时起,抛鞋渐渐成为了一种时尚,无论黎民百姓,还是江湖豪杰,但凡有人心存不满,发泄抗议,皆会如此而为之。
其中,最为有名的当属传奇巨侠屡屡被鞋海掩埋的故事,此乃后话,暂且不表。
适时地,诸葛铁口上了堂来。看到这位高人依旧云淡风轻的模样,叶青山心中了然,遂哈哈大笑道:“哈哈!老丈神机妙算,未卜先知,果然是位盖世高人,哈哈!”
乖巧的文书上前,相续取出二人墨宝,当堂展示于众人,只见两张纸上皆龙飞凤舞写着一个“输”字,堂下百姓们顿时惊叫声四起……
“……杀人偿命自古天经地义,当世崇尚武道,更应施重典加以惩治,因此本官宣判:孙二娘杀人害命,判斩立决,即刻押入死囚牢,八月十四行刑。补偿害被人家属一千两作为伤葬,善后之资,银钱从涉案银钱中支出,涉案银钱余款待凶犯行刑后返还凶犯家属。仵作老许头重责五十大板,并通报巡查司自行处置……”
判词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反复地响起,叶传奇失魂落魄地挤出堂口,结局虽然并不出乎意料,但是当它真正成为事实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到残酷得难以承受。
黑叔满面老泪,踉踉跄跄过来揪住了叶传奇的脖领子,哽咽道:“你,你不是说二娘没事儿吗?咋就判了斩立决了呢?这咋回事儿啊?”
揉着太阳穴,叶传奇打着哈哈安慰道:“哈哈!黑叔,不过屁大点儿事儿,你急什么?哈哈!这不是时间太紧,小侄儿还没来得及去找大人物疏通疏通吗?哈哈!没事儿,没事儿,你还是回家等着好消息吧,哈哈!”
黑叔死脑筋,寻死觅活地打问什么大人物。
叶传奇无奈,只好低声抬出了张大少,生怕安抚不住黑叔,他索性将四长老张霹雳的大名也抬了出来。
黑叔被震撼得踉跄退了三步,方才站稳脚跟,老脸上喜不自胜,随即喜极而泣。
叶传奇赶忙挥挥手,打发这位主儿欢天喜地运起轻功回家修鞋去了。
百姓们像小鸡仔儿围着老母鸡般簇拥在诸葛铁口身旁,争相恐后地要问卦占卜,乐得老神棍合不上嘴,“别挤,别挤,哎呦!谁踩掉了老朽的鞋?哎呦!哪个拽老朽的裤子?哈哈!大家排好队,慢慢来,慢慢来……”
叶传奇怒火中烧,遂生出龌蹉念头,他从人丛裆下钻进去,伸手撕下老神棍半扇裤子……
无论生活如何艰辛凶险,皆要坚强地面对,叶传奇小跑着出了鸣冤司,准备去买两面鼓。
路过治安府门房的时候,他咬牙切齿地冲了进去。焦三不在,门房小厮一指大门,说焦老刚走了。
叶传奇赶紧追出门去,远远看见焦三背影如风,一闪而没。
当夜,内务省三十六门提督张铁砧双手高举乌纱帽,拜访了鸣冤司司长叶青山,并馈赠豪华庄园一套。
叶青山没有拒绝,不过隔日即委托诸葛门加以拍卖,所得款项皆捐赠兰心堂以救济天下孤儿。兰心堂之渊源事关本书一位女主,此处稍加点墨,详情留待后文分解。
当夜,无数朝天百姓提篮推车,满载着臭鸡蛋,菜叶子,烂鞋破裤……浩浩荡荡包围了三十六门提督府,一个时辰将之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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